他早就应该提醒过她！
他焦急地想。然而，当Louis真的去考虑，他的方案的可行性的时候，他才又想起来，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那时他和许颂崖都还是少年，那老师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灰衣男子被Louis的来势汹汹吓了一跳。他又干了什么，得罪了他这位暴脾气的曾经同门？红发男子的身形和气势如山海一样倒了过来，他的体格过于健壮，许颂崖怕是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许颂崖能看到他西装袖口下，青筋已经暴起。可Louis只是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他今天没有用拳头对待许颂崖。
“明明只有你能救老师。”
“Louis？”出于本能地，许颂崖笨拙地用提高音量来保护自己。他不敢后退，怕面前的人会以比刚才快上几倍的速度，把拳头呼过来。
那健壮的红发男子，便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许颂崖！明明、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可以救Lilith先生！”
他们两个人，都爱着他们尊敬的老师，自然没有一个希望她出事。可事实是，她倒在了许颂崖——她那最为欣赏的弟子怀里，而许颂崖本人却什么都没能挽救。
要不是被那莫名其妙的感情迷惑了双眼，Lilith绝对会知道，她究竟应该向哪位弟子求助。更深入一点讲，要是足够冷静，她甚至都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就为了看看早已独立的他俩，是否前途一帆风顺，表现得像个没有孩子就活不下去的母亲！
“老师？老师她——”许颂崖慌张地抬了手。这时一股看不着抓不住的重量突然穿过了他的双臂，他顿时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原处。他还记得用双臂托起自己恩师身体时的感觉。但他终究没能留下她的性命。
Louis简直无法忍受这单纯到愚蠢的人。他拧起面部的肌肉，把手指狠狠向许颂崖失措得像个孩子的脸指过去，喉咙中挤出了他能发出最具敌意的怒吼：“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许颂崖！比起我，老师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给予多少厚望，你却连救她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接受你这种人——成为她的学生？”
对自己所没能做到的一切，许颂崖察觉不到，因为对于纷争和生死，他了解得实在太少。但他倒是很敏锐地揪出了Louis的话的结尾处，一句他终于能理解的攻击言语：“Louis，你怎么能那样说她？”
而许颂崖曾经的同门，是在弹雨和计谋的生死场中，生存下来过的人。可惜他们的老师似乎对Louis老于世故的能力并不多么感兴趣。再相遇的时候，Lilith眼里看到的，也全只有许颂崖的所谓善良。“我在骂的是你！她以为看见了你的特质，哪知道那其实是少年时期后，就没成长过的天真？要不是你太过让人不放心，她会落入如此尴尬危险的境地去？许颂崖，你到底知不知道，Lilith先生为你付出了什么啊？当在这第二科学院看到Lilith先生来了的时候，但凡为她想过，你难道还会流露出一点高兴吗？”
“Louis，可她不希望看到我们俩，像现在这样争吵。”
“那是因为她不觉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Louis的声音更大了，响彻整条走廊。
许颂崖可一辈子都学不会这种浑厚有力的发声。他向后倒了几步，脸色煞白，嘴唇在颤抖：“你要是不这么咄咄逼人，老师也很愿意和你多交流一些的。”
Louis都气笑了。他放下手臂，双手插着腰：“我？咄咄逼人？你都做了什么啊，你好意思这么说我？”
许颂崖又退了几步。他摸上自己右手中指的戒指，随后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撤了手：“Louis，没人希望看到老师出事，没人想……”
“那在那个时候，你就做点什么啊？！”他的身体随着每一个音节的蹦出，都颤动一下，强调着他的愤怒。
那毫无还手之力的灰衣男子，终于近乎绝望地开了口：“你做了什么呢？你又做了什么呢，Louis？”
面对那失职者的指控，Louis怒火中烧却无法发泄，只是舌根痛苦地抽动了几下：“老师从不听我解释。早在十几年前，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劝过她，别放太多感情在我们俩任何一个身上——可她肯听我吗？！只有你能救老师啊，许颂崖！”
许颂崖转了头：“你觉得你一副兴师问罪，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就真的高明到哪里去了？你要打就打我吧，那样你或许还能好受一点。反正，在她眼里，你一直都是这么蛮狠残暴。你没必要为了她装模作样。Louis，你倒说啊，我在亲眼看到老师痛苦模样的时候，你在哪里啊？”
“可她只会转向你啊！”
“够了！”这声音远不如Louis之前的响亮，但更撕心裂肺、用尽全力。
Louis放下撑在腰间的手，表情也从狰狞变得平静——更准确来说，是木然。
走廊内充斥着许颂崖急促的呼吸。然后，Louis开口了：“你是用这把枪结束她痛苦的吗？”
许颂崖闭上蓄满眼泪的眼，手又抓牢几分：“Louis……她……都没能好好看你几眼……”
“别忘了，我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是优先去看你的。”
许颂崖又何必装模作样呢。他既然能察觉到老师的痛苦，为何又不知，现在Louis心里不比他好受。
“Louis，我也总是和老师说，你的性格，将来是会闹出大问题的！她也劝不动你，可你总得对她多一些感恩吧？你明明知道我是个废物，那你干嘛不自己来到她面前呢？”
许颂崖把手枪又更瞄准了些：“Louis，老师的死，难道就和你的冷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十几年前，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要离开她呢？你——害死Lilith先生的，难道最先不是你吗？！”
Louis的喉咙缩动了一下。他本想咽口唾沫，这才意识到嘴中已干涩无比，只吞下去了颈部拉直的痛感。
“我？”
“是你啊！”
“你呢？”
许颂崖顿了几下。他的下巴紧绷，避免自己因阴沉的情绪失控：“我比你要好。”
Louis冷笑一声：“两个白眼狼。”然后兀自转身离开，不管许颂崖的枪还坚定地指着自己的后背。
他宁愿相信，Lilith Schein一生中最不幸的事，不是她本身善良得不顾自己安危，而是他们成为了她的学生。
两头不知感恩的东西。
（2020.7.17-8.5）
2133年冬 Lilith Schein向第二科学院的行踪对「约书亚」暴露，Lilith Schein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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