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回环阁道,五花相斗,压尽旗亭。
他们到了况月喜睢。
此时方晚,明折先去了客栈订了两间房,才领着魏归去了夜街上晃荡游赏。
这世界也不是到处都是修者,多的似乎还是些渔礁耕读怡然自乐的平民百姓。
倒是真热闹。
魏归总归还没忘记打卡任务,也总算得到了零号的答音。
“你找到任务者了吗?”
“托这破壳子的福,不仅没找到,我连自己的定位都没搞清楚。”
魏归在心里跟零号扯着闲,又一心二用的去看街边摊贩的卖的小玩意儿。
“你在其他九十九个世界不是挺能耐么?问都不必问,锁定目标就开始行动,怎么这会儿又跑来问我?”
零号好歹是零号,之前魏归没给它留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噎他两句。
魏归撇了明折,去了个买饰品的摊子拎起一铜镜,听着零号说完倒不急不恼,还调笑着跟摊主讲了个价钱,这才抬了镜来照。
明折跟了去,却只瞧见他的笑意蓦然敛起,放下了镜。
“不要了。”
他讲。
好像是讲给那摊主,又好像是讲给明折。
那摊主是个姑娘模样的,羞怯的不敢开口,摊前常没什么人。
盼啊盼到了魏归,一来便挑中了面铜镜,虽讲了价钱,她也是高兴的。
可现在人说不要便不要了,她急也不顾方才娇怜羞燥了,跳起来就想叫人。
“我要了。”
明折打断了她的动作,扔给她两个碎银,不等那姑娘再出声,他拿了那镜,去追了魏归的步子。
“怎么不说话了?”
零号似乎有‘此仇不报不罢休’的意图,见魏归不言意欲乘胜追击。
魏归逃似的加快了步子,恨不得给零号两个脑瓜崩,可惜零号没有实体。
“收收神通吧,零。我就不信你进入世界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他的世界,不是别的什么人。”
零号似乎噎住了。
魏归走的更快了,这样好像能加快他整理思维似的:
“我们是切切实实的走了九十九个世界,寄宿过九十九个「反派」的躯壳进行任务,最后得到胜利终焉,然后归还。”
原来的世界规则本是应该使用「反派」身份捧「主角」取得终焉胜利的,可因为世界规则的逐渐变质,选择机制也腐化起来:
原来本应是「主角」的,变成了「反派」,即使跨过荆棘丛深,也见不到光明;原来是「反派」或者不入流却家事显赫的,却从此走上了平坦大道,无阻无拦。
魏归是个脾气倔的,尽管没有记忆,可他的性格里头一直都带着那样的特质。
别人顺着世界选择出来的因果线走,搞倒贴,搞好死赖活,他受不了。
于是他选择了另辟蹊径——夺所谓「主角」气运,逼世界重新选择:要么你无所得,要么出去一个你不如意的。
别人并不敢轻易尝试,若要败,则就是留在那个世界里成为一个籍籍无名的npc,备受白眼,狠遭欺辱,最后被所有人遗忘。
但魏归敢 ——他有这胆子,也有能力,干脆利落,从来不脱泥带水。
也因此,在魏归手里,确确实实是出了九十九个「主角」的——经历过一切,重见光明,获得新生的他们。
“这九十九个「反派」相貌不一,性行不一,但可能因为我们的‘驻入’,发生各种方面的变化,但也都是微小至极的,除了我们自己根本没人会在意,这不是重点,暂且不提。 ”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我不只是名字和这个躯壳一样,我就连相貌,都和这个《诞生》世界的魏归一模一样。”
“甚至分毫不差。”
魏归没理会后边什么人的叫喊,虚无”缥缈的让人听不清再叫什么。
“你怎么没告诉我?”
“在我见到明折这个人的第一眼,你为什么突然就沉寂了?”
“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零,别骗我,你知道的。”
没等到零号回复,魏归却猛的被人从万千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是明折。
“怎么了?”
他听见明折问他。
像极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魏归没答,他听见零号说:
“明折是「反派」。”
“我不管是任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魏归……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那他呢?
不是寄宿反派身上吗?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吗?
他退开一步,瞧见了明折递来的铜镜:
“我买给你。”
……
两人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又早起去赶了早市。
一夜时间,足够魏归去度量现今与未来。
明折是「反派」说实话他是真没想着,但「主角」又是谁呢?他自己?
他问过零号,这个世界甚至连胜利终焉都没有,好像人一进去就不再会出来了一样。
其他的暂且搁置不提,他要先到听清楚这明折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反派」还世界腐朽规则的产物。
乘着明折去问岁堂见人的空,魏归去喜睢街上溜达,也专逮那么些年岁高的贩子摊主,单就问“知道明折么?”这一个问题。
结果很明显了。
是后者。
他这么想。
远离是不可能了。
……
“还好的话,这顿茶就劳烦你了。”
魏归认命般的拿出了昨晚从明折给他的芥子里拿出了几块碎银。
听明折说,那芥子本就是他的,只是当初走的时候,要交给明折的东西存在了芥子里,这才没一块放进棺材。
刚准备回客栈收拾东西去别处逛逛的二人,下了楼便被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给拦了路,门儿都没出去。
只瞧方长那桑衣懒懒的倚在门口,对峙着外头人群中央围着的那个满身江湖风尘来意不善的中年男子。
“这是他留给我的。”
桑衣这么说。
“你尽管去报,报给仙长,报给瞭望台,报给谁都好,闹得越大越好,都与我无关。”
“这地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可不是你们闻家的。”
那个闻姓的中年男子大概是急了眼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竟想拔剑。
魏归看戏看的正起劲,没想着他会动手,脑子里闪过‘不好’这么个念头,缓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从芥子中取了剑,挥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剑风在那中年男子欲出的步子前留了一道狭长刻痕,那中年男子一下停住步子,连桑衣都愣了那么一愣,回过头来看他。
魏归压下惊异,明折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似乎乐得看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惹事儿?”
他装模作样的将那把突然变出来的剑斜指地面,剑刃敛住三分寒光。
魏归正演的起劲儿,当然也成功达成了退敌之效,但不知怎的,心里一咯噔,眼皮开始跳的厉害。
然后他就听见外头人群……没了声音,静谧持续了一会儿,又不知是谁鬼哭狼嚎的喊了一声:
“明折的初月枝!明折出现了!”
“跑啊大家!”
“快去找仙长!报告瞭望台!”
……
魏归在一串兵荒马乱之中回头看明折,却看见明折八方不变的面容。
相望,明折露出些浅笑来:
“我的剑,换做……初月枝。”
“想来是我弄混了芥子,放错了剑。”
魏归没答。
他望向那道剑痕,四周早已空荡只是觉得那些人好奇怪,又好可悲:
他们不知道什么缘由,只是因为明折这样一个名字,而四下奔走如鸟兽散。
像漂浮不定无根无归的蒲公英。
明折看了会儿他出神,又想起了什么,扣住他的胳膊就要走:
“别久留,仙长们就要来了。
这人咬着‘仙长’这二字的时候,吐字很让人舒服,却偏叫人觉得带了些别的什么意味。
魏归回神,第一反应就是甩开那只手然后狠狠的回一句:‘管我什么事?’
这是他完成九十九个世界任务的一贯作风:独立,不近人情,在心里盘算却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这回,他不仅没能甩开那只手,连那句欲出口的话也生生给憋了回去。
这个世界好像勾出了他为数不多的温柔。
“魏归,走吗?”
魏归没动,莫名觉得他那话掺了点别的意思:你想不想走?不想的话,我们留下也可以。
他那样的目光望过来,魏归竟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看错了那天月的色,那天月是否本就是温柔的 。
魏归没再说话,反扯着明折往外走,算是同意了明折的提议。
“魏归。”
那桑衣没走,在他们踏出门口的时候叫了魏归的名字:
“接着。”
魏归反应算快,截住丢来的什么纸卷,冲桑衣自来熟似的点了点头。
桑衣笑了:“你们两个,给谁都一样。”
他没来得及细品,便又看见桑衣冲他摆了摆手,喊道:“我叫程喧,程驳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