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海风和鸥鸟有告诉你我的爱意吗?】
(1)
世界上最著名,最活跃的火山是什么景象呢?
大抵就是伫足于遥遥几公里外,也能瞥见那锥形的火山口,升腾而起的银灰色雾气。无法忽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清晰地听见心脏跳动着撞击鼓膜的声音。
恰好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中还有厚重的,快速移动的云层。日光耀眼,火影舞动间的纯自然景色,绝对是都暻秀这辈子见到的最壮丽的风景。
或许是幸运女神眷顾。他这样想到。难得有这样欣赏火山的晴好天气。
橘红的岩浆静溢涌出,在深色的火山上分流成几股,分割了灰暗的山体。犹如古怪而神秘的图腾,而他仿佛身处一场仪式。
时而迷失,时而清晰的感受让都暻秀的大脑昏昏沉沉的,脚步也跟着悬浮起来。
周遭好像察觉不到一点生命活动的迹象。地球上最具爆发力的能量,正以一种压倒性的毁灭气势扑面而来。
热气夹杂着薄雾,几乎是一瞬就涌了上来。不高的温度却有骇人的力量,都暻秀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被金钟仁抓紧小臂才稳住身形。
“别怕。这只是宁静式的,不会烫伤的。”
“宁静式?”
“嗯。”他湛湛收回手腕,眼神落在远处的群山。
“如果是爆裂式的火山喷发,这会我俩已经可以抱着一起化为灰烬了。”
“瞎说什么呢。”
都暻秀因为他的话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谈论这些死啊活啊的话题。
金钟仁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本就对火山没什么兴趣,纯粹是为了陪都暻秀而已。
“讲真的,如果真的能和你一起死,那感觉应该也不错...”
“没有人会死所以现在立刻停止这个话题!”
听出他话里轻微的怒气,金钟仁缓和了口气,对着他讨好般的讪笑。像是求着原谅的大型犬,满脸写着“我错了”,眼里的调皮却还在隐隐闪烁。
“我是说如果嘛...”
“如果也不行!”
“好好好,你说不行就不行。”
金钟仁抬眼看着身前那个气鼓鼓的背影,企图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想了想还是把手老老实实地揣在外衣口袋,嘴角抿起一个小弧度,低下头吃吃的轻笑起来。
“都听你的...”
(2)
沿着弯曲的山路前行,火山喷涌而出的轰鸣声逐渐被抛之脑后。虫鸣鸟叫的声音渐渐清晰,他们不知不觉走回到了雨林中。
林间小路未经开发,狭小且崎岖。金钟仁自告奋勇地夺过他那个小背包,走在前面开路。
他宽肩窄腰,小腿修长。紧身的衣服包裹着显露出匀称的身材。都暻秀跟在他身后,有些移不开眼地看着他用力鼓起的肌肉。
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滴轻轻敲在他俩的外衣上。没有人提出需要雨伞这样的话。
头发被细雨打湿,漫山遍野的绿植被洗涤的更加青翠欲滴,各种藤蔓野蛮生长。湿润的空气钻进肺叶的感觉真的很惬意。
金钟仁做了几个深呼吸,仿佛被自然拥抱的感觉让他无比放松。一边慢慢悠悠的走着,一边逗弄着凑近的蜂鸟,看看在枝叶间移动的蜘蛛。
他脚下生风,早已被喝空的龙舌兰瓶子在背包里碰来碰去,叮当作响。像是藏了一串风铃在身边,微风吹过带起阵阵旋律。
金钟仁猛然回首,身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那里面明明亮亮,盛着自己的倒影,像是一片澄清的泉水,让他很想掬起一捧解解渴。
心下一紧,他去牵都暻秀的手,却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做什么?”
“山路陡,怕你危险。”
金钟仁不在意他无声的拒绝,反而嘴角挂起笑容。他总有拒绝都暻秀拒绝他的办法。
“少来。”
“那我换个说法...”
说话弯弯绕绕不如直抒胸臆来得痛快,反正他在都暻秀这里早就没了脸皮这种东西。
“就是单纯的想牵你的手了。”
也许是一日的漫步旅行松懈了他的警惕,也许是雨滴敲打阔叶的声音太过舒缓,都暻秀意外又惊讶的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那就给你个机会。”
话音刚落,两人具是一阵愣神。好在金钟仁比他反应快,赶在都暻秀说出后悔的话之前,他上前一步牢牢攥住他的手掌,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我俩都听的清清楚楚的,不许你反悔。”
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什么的都暻秀,只好红着脸颊,烫着耳尖,自暴自弃般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脚步轻快地向前去。
他从来都拿金钟仁没有办法。
(3)
没有尽头的山路左弯右绕,他俩莫名地暧昧又有些尴尬的,各自怀揣心思,不明不白的走到了一个小山包的半腰。一处延伸而出的石头平台探向外面。
金钟仁探身一看,平台下是不低的断崖和湍流的溪水。有水,说明他们快要走回去了。
平台处视野开阔,信号比较好。都暻秀拿出手机搜索着路线。
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睫毛如黑鸦的羽毛,纤长浓密。灵巧地扑扇扑扇着,金钟仁的心里痒痒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憋了很久的话,想要一吐为快。
该死,可能是酒精的作用。金钟仁使劲甩甩脑袋,心底的冲动也没有消下去丝毫。果然,他的的酒量远远不如都暻秀。
明明喝的是一样的酒,金钟仁已经脸颊发烫,胃里暖暖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却在摆弄着手机,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俩的外套还潮湿着,刚刚牵过的都暻秀的手指有些冰凉,塞满空酒瓶的背包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肩膀,不知名的地方,未知的返程的路。这会儿可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但金钟仁想着,如果此时不说出来,心脏貌似会被复杂的情绪填满,鼓胀到爆炸。
“喂,都暻秀。”
“啊?”
他把目光从紧握着的手机短暂移开,静静等着金钟仁开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东西...”
金钟仁低头一瞥,都暻秀就坐在那儿,关掉了手机屏幕,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上。也不接他的话,只是转动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等他讲述他的下文。
他滚动着喉结。只觉得这样的都暻秀乖张又可爱,忍不住想让人抱着蹂躏一番。
但金钟仁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我走过炎热多雨的赤道几内亚,也感受过来自南极的烈风吹痛我的面颊。
我见过飞鱼如水银一般穿越蓝色海浪,用他们的尾翼在海面上划下银色痕迹,我见过漆黑洳焦的鲸鱼,在如矢车菊般的海洋中停留,呼吸间创造了一个凡尔赛宫的喷泉。
我见过阳光熨展蝴蝶的翅膀,它浮现,停顿,又扇动。我见鲜如火焰的狮虎在长草中狩猎嬉戏。
我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在大地上,森林和群山都被笼罩在光芒之中。在大海上,为五彩的云朵增添上一抹血橘色。
我也看过无数次月亮。满月如银币,寒月洁白似冰屑,新月宛如新生天鹅的羽毛。
我曾遇到过无数生灵,曾看过无数美景。这一切却未与你共度...
...这都会是我的损失。”*
他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的笑。
“我想要在他们都抬头看向月亮的时候,我能低头看到你...”
“这些事情我以后都想与你一起体验...行吗?”
低声诉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
掌心嗡嗡一震,都暻秀知道那是导航重新找到了回去的路。但他没有理会鸣响的手机。
站起身,拍拍沾了些许尘土的裤脚。他作势要走,却留下没有一句话。
金钟仁以为这代表和以前一样的无声拒绝,眼眶酸涩,指节僵硬。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只是,只是心脏感受到的迟来的钝痛,通过血管,传递向四肢百骸,仿佛瞬间被人抽取了力气。
“愣着干啥?”
轻快的语气从前方传来,金钟仁支撑着身体抬头看向他。
都暻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伸出手臂,掌心摊开的方向朝着他。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金钟仁一时被他搞懵了,没反应过来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走了啊,”
不理会他的迟疑。都暻秀上前一步把手掌塞进他的手心,牵着他走出平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再不快点跟上,我可就走了啊。”
即使这样说着,他也没有真的放开金钟仁的手。
“什么?”
“什么什么的。回家!”
“啊?”
金钟仁被他的话搞的晕头转向,只知道傻傻的攥着眼前人的手,跟着他穿过丛林,绕过藤蔓,逐渐走到宽阔的正路上。
“回家,听见没。回我们家。”
都暻秀极快地说完,回头短暂地瞥了他一眼。空闲的那只手摇了摇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正确的返程路线。
“你刚刚说什么?!”
尽管他逃避地飞速,尽管金钟仁花了好几秒去解读他的意思,但他还是准确地抓到了重点。紧拽着手臂把都暻秀大力转过来面朝着他。
“傻蛋,非让我再说一遍吗?”
他气息还没喘匀,脸上和耳尖的红晕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说回家。在哥斯达黎加的山脚下,挨着我和你都最爱去的那个沙滩的,布莱克太太租给我的,住了两个月的我的家...”
连珠炮般一口气说完,都暻秀躲避了一下他灼灼的目光,小声却坚定的说道。
“...我们的家。”
眼前的小家伙简直就是个古怪又恶劣的小坏蛋!给他打击,把他击退千里之外,却又给予他蜜糖般的希望。
金钟仁压下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用力捏捏小坏蛋的脸蛋。
这次他没有躲开。
就算是坏到了极点,那也是他的小坏蛋。
金钟仁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满意的看到都暻秀因为他的话而耳根红通红。心情大好的挽着他的手臂,俩人亲昵的并肩向前走去。
他说:
“回家再找你狠狠地算账,我的小坏蛋。”
-END-
*----节选自Gerald Durrell写给他未婚妻的情书《没有你,万般精彩皆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