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怎么搞成这样了?为师不在的这些天给人欺负了?哎哟哟,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她居然不想醒过来!”
我听着师傅的声音就怕。师傅不愧是师傅,他对我简直了解至斯啊!
我生生听了师傅对我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几个时辰,他不累我都替他累。
终于,我挣扎着开口,虽然声音沙沙的小小的,但很容易听出我的怒气。
我低吼道:“你个冥顽不灵的老顽童,死了半年多了还有脸来同我指指点点?”
师傅大概以为我极有生气生机勃勃,一双厚实的大手猛然给我的肩膀重重一击。我疼得龇牙咧嘴,却只剩气力发出:“嘶……”的一声。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处,我料想那把节操当路人的师傅又要耍什么新花样,形势所逼卯足了吃奶的劲抓住,正要往反向给他折上一折,那双手却亲昵的与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呼出一口气,没再搭理他。我知道他是谁了。
师傅嘿嘿笑了几声,“不肖徒儿留给你了啊,小爷我现在上外头寻几味药来哦。”
我心里一怒,这死老头!又把他心爱的徒儿丢给旁人照料……第一次是南归国的万俟迟,上上上上次是唐冷,上上上次是一个被我废了的人,上上次是顾泽,上次就是佑安了。
轻悄的步子渐渐远去,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四下万籁俱寂,佑怿应该走了。
“欢儿……”
我刚打算起来的神经瞬间放松,那种感觉着实不好受。我拼尽全力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
“你还是别动了,当心碰着伤口。”他柔声道。这一口流利的关怀暗地里又将我气了一气。
几日后,我伤口大好,我喜滋滋背着他们溜达到一处不知是泉还是河还是湖还是江海的地方泡了个澡。
这里景色很美,比我永欢殿的后山还要……更美那么一丢丢吧。我倒是诧异师傅何时找了处这般美好的世外仙境。
佑怿得帮衬着师傅锄田施肥种粮食,我在一个小角落也拿我的逍遥剑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埋了一株蔫巴巴的向日葵。
我爱花,最爱喝的是桃花醉,最爱的花却是向日葵。向日葵向日葵,向着日光生生不息花中的花魁。
我的昤昽指的便是日光。
那一日睡梦中,我梦见院子里长了一株硕大的向日葵,比我还要高上一头。我气恼向日葵怎能长得那样高,不料向日葵居然动了,安的是佑怿的脸。
不出所料,我给吓醒了。浑浑噩噩佑怿似乎成为了一株我精心呵护的向日葵。
我从师傅老早种好的地里拔出来两根胡萝卜,放在池子里荡了几荡,然后自己咬了一根,觉得味道还不错,伸出手把另一根献宝似的递给佑怿。
他没接,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我这才恍然想起他两只手都拿着锄头,怕是不大方便。
我将胡萝卜往他嘴角凑了凑,见他踌躇了一会,又再接再厉往他嘴角挨了挨。
他被我扰得没奈何,只得张嘴咬一口胡萝卜,一脸淡定含糊地夸奖:“好吃好吃。”
我虽心知他不过敷衍了事,却毫无生气感,因为那胡萝卜不是我种的,味道凑合罢了。
我空出一只手替他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呆呆的嚼着胡萝卜看了他半晌,待口中的胡萝卜吃完了,再咬一口胡萝卜嚼着消遣,眼睛呆呆地盯着他看。
在师傅这逗留了几日有余,佑怿回去又要彻夜不眠不休地批阅公文了。父王交与他诸多麻烦事,他明日就得走了。
夜晚,师傅还和佑怿在不知疲倦地对弈。师傅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愁眉苦脸。
月光透过各色各样的古树枝丫,零零星星筛了一地银白。
他二人正杀得难舍难分,我单手托腮无聊得看起了蚂蚁们的觅食活动。
几个巨无霸和十几只小瘦弱一同驼起一只比它们大上好多的蓝色蜻蜓,最终稀稀拉拉钻入地下一个洞开餐去了。
师傅微微发福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飘飘忽忽晃荡进屋里去了,我冲他问成王者败寇者,只听见师傅哼了一声。
我听过师傅傲娇的哼撒娇的哼得意的哼开怀的哼,却从没听过他憋屈的哼。我转身问佑怿:“你赢啦?”
他淡淡嗯了一声,叮嘱我道:“夜里风凉,早点歇息吧。”
佑怿抬脚要走,顿了顿,还是识趣地折回来安静的等我。
这一地清冷的月光啊。
我打了个寒颤,将自己抱得紧了紧,“明天启程?”
“……父王昨日托人捎信过来,明天启程。”
我颇有些惋惜地唔了一声,憧憬状望向圆圆的月亮,“有那么一次,唐冷问我喜不喜欢你。”
佑怿:“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就回答他,喜欢啊。像喜欢你,喜欢顾泽,喜欢亓淮一样喜欢他。”
佑怿没搭话。我眼眶红了红,继续道:“可是我越来越发现,我对你动心了。我被师傅推给很多人,但是我又把他们给推了,直到我遇上你。”
“母后嘱我清心寡欲,我清心寡欲十六年,我本想嫁给一个寻常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直到我嫁了你。”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月光下,我走向他。
“其实我很想能与你这么走下去,放弃权利地位放弃荣华富贵就我们俩,就像这样种种花种种草施施肥什么的。”
我与他十指相扣,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他是我心心念念的模样。
“我这一双脚走过很多地方,似乎……从未到过你的心上。你护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是不是……西凉的阿昉晗?”
佑怿没说话,我本来也不指望他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问了也只会徒增心伤罢了。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败在“情”字底下。
夜色又凉了几分,我松开他的手,率先走进屋里,心里一团糟糕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方才有多隐忍,隐忍着,为了他的计谋,为了他的我。
他其实想要给我一个承诺,但他从来谨慎,不愿旁人勘察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愿连累我受牵扯。
但他又怎会知道,我此刻只是想得到他一个小小的承诺,来支撑自己支离破碎的心脏。
我只道……他是多么坚定不移且深情地喜欢着西凉的阿昉晗……他们俩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甚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