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

我的生活完蛋了。

　　我总是忍不住这样觉得。快乐的时候我是真的快乐，难过的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是不是完全没有必要。

　　我曾把自己比作一棵树，只要有水源和土壤的支撑，我就能不停地向上。但我现在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为我的不自量力而深感抱歉。树没有叶子依旧挺拔，但我掉一根头发都大呼小叫，我抵挡不住烈风，不能迎接暴雨，扛不住伤痛，也无法光秃秃地挺拔地度过凛冬。我只会向贫瘠的土地不断索取，却毫无建树。

　　我突然又想起我一个人看电影的那些日子。一个人订票，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坐公交，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像一个魔咒，将我的躯体，我的灵魂以及情感一一诅咒。我觉得我过得好惨。有一次我一个人去吃小火锅，吃到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煮完了，锅里的汤都凉掉，我边吃边哭，觉得眼泪好烫。有一次我一个人去看电影，买了一小桶爆米花，边看边哭，直到剩下的半桶爆米花都被眼泪打湿，化成粘稠的糊状被我丢进垃圾桶。我感觉我就像剩下的爆米花一样，在混乱/交杂的痛苦悲怆中烂掉了。

　　我跟周说，“我们都好草率，吃了那么多亏仍然不长记性，还是那么轻易地就把感情交给别人，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不停地猜测、怀疑、懊悔、难过，为什么我们吃过苦头之后还总是要重蹈覆辙。”这是一个不断困扰我的问题，每一段感情里我似乎都要这样讲，都要像我说的这样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永不停歇的轮回。

　　周说，“因为年轻吧。”那我们究竟还要为此祭出多少青春多少美丽。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难过的答案。

　　我最近开始学着吃辣，米线鸭血粉火鸡面，从微辣到香辣再到特辣，我还买了很多小辣条，每一次我都吃到嘴唇发麻额头冒汗眼泪直流，我突然爱死了这种感觉。流鼻血也没关系，胃烂掉也没关系，我真的爱死了这种感觉。

　　我喜欢吃辣跟我不能吃辣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

　　我喜欢在啤酒里加冰块儿，却不喜欢冰过的啤酒。我喜欢在咖啡里放糖，却不喜欢喝完咖啡再吃糖。我喜欢在黑夜的大街上闲逛，却不喜欢黑夜。这世上的喜欢和不喜欢，想要和不能，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但一切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有一次我和L出远门，路上下了大雨，L歪着头，靠着车窗睡着了。坐在对面的大叔抽了一路的烟，后来我跟他要了一根，不是想尝尝味道或是怎么样，只是觉得直接吸一根比吸二手烟强多了。它不同于平日里父亲烟盒里的烟，我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像是没拆封的薄荷糖。他给我点了火，我吸了一口吞下去，感觉很爽。

　　大叔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说这是他初恋女友爱的烟，只可惜她做了别人的老婆。我不是个爱听故事的人，我把头一歪，目光放到远处，觉得这条路真是漫长。我现在仍旧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去问一问烟的牌子，后悔他讲完故事之后没能递给他一颗糖。

　　昨天有人躲在厕所里抽烟，我在隔间，闻到味道后就想着也抽一根，回来拉开包才发现没有带火，这让我很失落，但如果是带了火没有带烟，似乎又不一样了。我静静地坐着发呆，闻着隔壁体育生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发呆。我说，希望我们一切都好。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跟他说我想抽烟，他就按着我的脖颈把烟渡进我嘴里，我呛了一下快要流出泪来，却还是吻住他不想放开。直到我睁开眼，手触到冰冷的墙，世界被巨大的黑暗围绕。

　　我把时间掰成两半/一半用来爱你/一半用来与你相爱

　　我读《上林赋》，有太多不认识的字，我一一翻字典，最后放弃。我读到“色授魂与，心愉一侧”，我就想给他打电话，我想跟他说我喜欢他，我为他神魂颠倒，我要醉死在他的世界里。但我拿着手机没有拨出去，我跟自己说，不要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不会为甜言蜜语疯狂。

　　然后我就会再梦到他，我在梦里去见他，他手机没有电，又似乎是没有网，我们都没有彼此的号码，断了网就断了联系。我又找到他，我跟他说存一个号码吧，要是哪天我要死掉了可是却没有网，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爱你。他说，“你病了”。

　　我也觉得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