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成了年少时的假想敌。
一直觉得城市是活的。它有脉搏,有心跳,有思想,会伤心也会开心。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的电波从城市的上空穿过,带来无数的传的飞快的坏消息。
他分手了。
他母亲去世了。
他打了人犯了罪。
他收了不少贿赂被查办。
城市的血液不停地流转,将无数人的一生都嵌进它密密麻麻的皱纹里。人们来了又去,太阳照着他们的脸。从十八岁到八十岁,无数个一辈子就这么逝去了。
城市是冰冷的,不是因为冬天,也不是因为下雪。我擦掉玻璃上的水汽向外望去,像是落了一地惨白的霜。愈发冷的时候,月光就很亮,我闭眼能听到城市夹杂在冷风中的呼吸,抬手却触到一片虚无。它若是有肌肤,应当如同檐下的水泥板一样冷硬,叫人生不出情。
年少时觉得城市火热,这种火热能从从早待到晚的教室里感受到,能从宿舍楼下的花坛里感受到,能从夜晚的霓虹灯里感受到,也能从低浓度的酒精里感受到。俗气而热烈。我抬手去触,赤裸,浑浊,掺杂了人生百味。
我站在暗处,城市透亮,灯下的细尘连同遥远路口的钟楼我都瞧得一清二楚。
有人在我手里塞了一瓶冰啤,躲过教导主任的侦查,跑到街对面的小饭馆里去。风风火火地来,也许只是为了一盘炒鸡蛋和一碗热粥。越发的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学校那条长街和百乐汇的主题包厢似乎构成了一整个青春。
现在我经常失眠,闭着眼睛听着风声到天亮,然后吃早餐。假装自己的生物钟很健康。有老人在马路上溜达,有英俊的小伙子夹着报纸喝着咖啡,有蹦蹦跳跳的学生哼着歌去上学。有时候我很喜欢这样朝气蓬勃的画面,心情也会跟着变好,尽管几个小时后,我会陷入比夜晚更沉重的疲惫。哪怕是在这样的白昼,梦里依然是漆黑一片。
年少时喜欢旅游,憧憬着有一天有了钱,可以去电视里见过的那些美好的地方去看看,把好吃的都吃一遍。但当我真正长大的时候,才发现自由比有钱困难多了。
越来越羡慕鸟,无论想去哪儿,只需要振动翅膀。
“越过了溪谷和山陵,穿过了荆棘和丛薮,越过了围场和园庭,穿过了激流和爝火,我在各地漂流流浪,轻快得像是月亮光。”
到莎士比亚的世界里去吧。我对自己说。感受一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体会一下哈姆雷特的悲苦矛盾,找回鲁克丽丝失去的贞洁,再听一听爱人的怨诉,最后在仲夏的夜里做个梦。
梦里是我年少时,闭着眼睛与风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