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抱枕

因为一直在处理事情没时间去收拾房子，这几天方诺被林朝昱留下来，拒绝了他让枳枳姐照顾朝瑾的提议。

自己在朝瑾房间打地铺，离朝瑾近点他才放心，正好可以时刻看护到朝瑾，免得她半夜失眠或者梦魇。

今晚方诺回来得早，林朝瑾刚躺进被窝，靠坐在床头双目无神地发着呆，连方诺什么时候洗漱好进来都不知道。

微凉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她眼珠小幅度转动着，抬眼便见到方诺冲她柔和一笑，温声问她：

方诺“热牛奶喝了没？”

林朝瑾过了几秒才点点头。

方诺这才坐下，握住她的手时还晃了晃，对她示意道：

方诺“阳阳给我暖暖手好不好。”

林朝瑾“好。”

林朝瑾乖乖出声回应道，把他的两只手捧在手心，因为手小露出了他半个手背。

果然很暖。

方诺喟叹，原本心里冒出的不安被她这一握，按下去几分。

他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思虑着开口：

方诺“明天，我们一起去送阮堡最后一程吧。”

方诺“阿姨选择了海葬，就在隔壁Q省的海洋倾倒区，早上八点我们和她一起从S市出发，中午就到了，怎么样？”

林朝瑾垂眸，点头的幅度大了点。方诺知道她一定不会拒绝这个要求，那时才果断地向阮母承诺。

他忍不住一把抱过她，笑着夸道：

方诺“阳阳怎么这么乖。”

林朝瑾感受到耳畔微热的呼吸，手不禁也攀上方诺的腰，鼻尖萦绕着和她同款沐浴露以及独属于方诺的清新气味。

明明还和记忆里一样，为什么回不去了呢。

方诺“困不困？”

方诺轻吻她的额间：

方诺“困得话就睡吧，等你睡了我再睡。”

说完就要起身让她躺下。

却被林朝瑾抱着不撒手。

林朝瑾“一起。”

方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抱着她一起躺好，手顺着她的背拍哄着：

方诺“好，一起。”

方诺“还给你当抱枕，几十年都不会坏的那种。”

感觉到腰间的手一紧，低头见她的脑袋埋得更深了一些，方诺以为她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笑着叮嘱她不要闷坏了，便熄了灯。

可黑暗能让所有真实情绪都无所遁形。

紧紧相拥的两人无法看见彼此的脸，林朝瑾头埋在方诺的怀里，鼻头酸软，闭着的眼角沁出透明的泪滴。

刚上小学的时候，她特别喜欢抱着她才收到的生日礼物出去玩，那是一只浅蓝带点紫的星光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蓝汪汪的像钻石一样，让她爱不释手。

可是没多久就被同一条胡同里的其他小孩子划破了兔子耳朵，里面的棉絮翻飞，撒了一地，她哭着将残破的星光兔捧回家，刚踏进四合院，听见动静的爸爸妈妈就已经围了过来。

他们蹲着哄她，得知那群小孩子是故意破坏她的星光兔之后，爸爸摸摸她的头说他会让他们来道歉，妈妈则擦掉她的眼泪，说她有办法让星光兔恢复原状，保证和坏掉前一模一样。她是见过妈妈变魔术的，平时家里破了洞的床单，枕巾，衣服裤子经过她的手总会变得更好看，她非常信任妈妈的承诺，这才让她原本难过得不行的心情好受许多。

那天傍晚，方诺嘴角青紫地悄悄过来找她，安慰她别难过，他把那群欺负她的男生都揍了一遍，还把他们最喜欢的小汽车玩具摔散架了，他们哭得可难听了。

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孩子，谁也不会打架，只知道用蛮力扭打在一起，只是方诺比他们早熟一些，又因为家庭的缘故心性更为坚韧，知道怎样用巧劲儿。

虽然浑身上下受了不少伤，但他没哭，只是眼神发亮地看着她。

“我，你以后想抱可以抱我的，别看我现在很瘦，我会长肉，我还有温度，可以给你取暖。”

那一刻，她心里最后那点难受的情绪也消失不见。

她开心地上前抱住方诺，却听见他小声抽气，她便偷偷把家里的药箱拿来给他擦药。当时他们字没认全，完全是凭靠她平时的记忆找到了爸爸妈妈在她磕碰时涂抹的药水和软膏，认真地为方诺上药。

等到第二天，那群小孩果然来道歉了，只是脸上多少都带点青紫。大约是爸爸跟他们家长说过什么，他们领着孩子道完歉后看到对面的方诺，直到离开也没提起打架的事儿。

她晚上小声问妈妈，妈妈避重就轻，只转移话题问她想不想学跆拳道，说她学了以后就算他们不在身边，也没人再敢来欺负她，她可以拥有很多完美无缺的星光兔，可以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她当然愿意。

后来还是那群小孩说漏了嘴。

原来爸爸知道方诺为了她跟那群小孩打架的事情，他没有让那几个家长惊动方诺的妈妈和姥姥，只在私下里向他们一个个地道歉，索性小孩的手劲儿就那么大，虽然疼点但没什么大事，他重新买了一套汽车玩具当作赔礼，这事儿就算了了。

哥哥知道的晚，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个小一点的兔子玩偶给她，还买了一套文具送给方诺，并叮嘱他下次别一个人冲锋陷阵的，一个人打那么多人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有事可以叫他一起上，好歹他是哥哥，光气势也能把那群小孩吓老实了。

那时林朝瑾也以为他们会有几十年可以相携走过，却只有短短二十年。她一直被爱包围着，直到失去之后才明白这些爱有多弥足珍贵，以及无可替代。

她走不出来。

白天她趁哥哥和枳枳姐不注意偷偷找到手机，看见网上的舆论都被阿诺处理妥当，阮母也出面为她说话，可这些都掩盖不了她犯下的罪恶。

一直以来阿诺都无条件站在她身后，做她坚定不移的靠山，甚至在那七年里沉淀地更加可靠，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

她配不上这样好的方诺。

林朝瑾“阿......诺。”

林朝瑾呓语道，声音模糊不清。

方诺拍哄的动作戛然而止。

朝瑾睡着了。

之前胸口那一小片湿热的地方渐渐变凉，他知道朝瑾没睡着的时候哭过，他没出声打扰她，只是默默放轻动作，让她发泄出来。

方诺控制力道缓缓收紧抱住她的手，黑暗中没人能看见他眼神中的明晰，以及眼底那浓厚到化不开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