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坠楼

录音播放戛然而止。

天台没有围栏，林朝瑾荡着腿坐在天台边，铁盒放在靠里的地面，手里只握着一个MP3，沉默地一动不动。

方诺“朝瑾！”

阮堡“朝朝！”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边一个天台门前分别站着方诺和阮堡。

林朝瑾回头。

阮堡“朝朝，我好想你。”

阮堡一步步上前，见林朝瑾不排斥便没有犹豫地把她捞下来抱住。方诺见状也走近了一些，只是对上林朝瑾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时，他停下了。

林朝瑾“软宝儿，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吧？你的秘密在我这从来就不是秘密。”

阮堡身体僵了一瞬，缓缓松开手。

林朝瑾“妈妈特地嘱咐过我，如果你没开口，就不要提起这件事。不过这个MP3里的内容我确实不知道。”

林朝瑾“刚才我都听过了。”

林朝瑾垂下眼睫，轻声道：

林朝瑾“对不起，软宝儿。”

原来岑妈妈知道，朝朝知道，就连方诺曾经私下也找她谈过这件事。

那她藏得什么劲儿。

阮堡“你们，不觉得我恶心吗。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远离我？”

阮堡盯着林朝瑾的表情，执拗地质问道。

林朝瑾“我不觉得恶心，软宝儿，真挚的感情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林朝瑾“妈妈告诉我，尤其是小姑娘，最是敏感，如果你觉得不说才能感觉到安全，那就没有戳破的必要了，她也不曾讨厌过你。”

林朝瑾“你别难过。”

林朝瑾认真地向她解释。

阮堡“岑妈妈......哈哈哈哈哈......”

阮堡“晚了，朝朝，我的病治不好了。”

阮堡不停念叨着，笑出了泪。

阮堡“我疯了啊，疯了好多年了，朝朝，我好累。”

阮堡“岑妈妈走了，你也有了自己的生活。现在除了疯病，我一无所有。”

阮堡“我不想再去等待为数不多清醒的机会，我撑不下去了......”

阮堡的身影像是一道风，林朝瑾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下一秒她在她眼中便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林朝瑾“不要......”

林朝瑾跌跌撞撞下楼。

方诺“朝瑾，阳阳！你别吓我！”

方诺在楼下抱着没有反应的林朝瑾，急切地唤着。

她冲下来之后像是被吓傻一般，周围停着救护车和警车，人影幢幢，她定在不远处盯着那摊支离破碎的血肉，双眸布满血丝，反复呢喃道：

林朝瑾“死了，都死了。”

方诺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方诺“阳阳，别看那了，看看我好不好，我求你......”

他不停轻抚着林朝瑾的眼角，抵着她的额头请求道：

方诺“你看看我阳阳，你还有我，有昱哥，枳枳姐，有余一舟，宁逍阳！我们都在你身边。”

方诺“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林朝瑾闭上眼，抱住了他。

可是阿诺，太疼了。

陷入火海被一寸寸吞噬的爸爸妈妈很疼，从天台一跃而下面目全非的阮堡很疼，胳膊留下后遗症不能提重物的你很疼。

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做不到。

“请跟我们走一趟，去警局做个笔录。”有警察过来把留在天台上的铁盒递给他们说道：“这个，你们还是收好吧，请节哀。”

林朝瑾松开抱住方诺的手，将铁盒稳稳接过，用袖子擦净上面沾到的灰尘，向警察道了谢。

倏然间，一个白了半边发的妇人向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冲去，嘴里念着：“小宝儿......我的小宝儿。”她跪俯在担架旁，一双沟壑纵横的手颤颤巍巍地掀开小半白布，见到阮堡的一瞬间，眼泪决堤而下。她佝偻着腰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处，喉咙哀恸到只能发出“赫赫”的气音。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妈妈，小宝儿，妈妈真的知道错了......”阮母哭得上不来气，发出的声音小得可怜，她仿佛看不见眼前血肉模糊的画面，只轻轻抚摸着那一抹黑红相缠的头发，跟阮堡对话：

“小宝儿跳下来的时候很痛吧，你明明最怕痛了。可你宁愿痛，也不愿留下来陪妈妈，甚至连个念想也不给我留，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你怎么把那个男人的无情学了个十成十啊，明明你都没见过他。你们爷俩是不是商量好的，啊？他见义勇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救下了那个小姑娘，可他连你出生都来不及看上一眼，现在你也一跳了之，你们都不要我是不是？”周围的医护人员都不忍出声，去打扰阮母跟女儿最后的道别时刻。

阮母不在意自己会沾染满身血污，俯身最后一次拥抱她的女儿：“你们都不要我，那就让你们多等我几年，等我烧不动纸钱了再走，开心吗小宝儿。”

“妈妈等会再来看你。”

阮母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缓缓起身，来到林朝瑾和方诺面前。这些年大约是操劳过度，明明与林母年纪相仿，看上去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她目光仔细地在林朝瑾脸上梭巡，“你就是阮堡提过的朝朝吧。”阮母沙哑的声音即使平静也带着苦涩。

两个红肿着眼的人相对而望，谁都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达成。

林朝瑾“是的阿姨，我叫林朝瑾。”

“我看过阮堡给你写的信，也听过她的MP3。我很后悔从小到大对她的忽视，所以也真心感激你和映岑对阮堡的照顾。”

阮母哽咽难言，眼神带出一丝悲凉道：“从她知道映岑不在后，就开始盼着能见你一面，清醒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写你和映岑的名字，给你写信录音，把那个铁盒子当宝贝。”

“我就想着如果你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哪，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没见到你虽然会煎熬，但至少有个坚持下去的盼头，所以我没去找你。可这次我心软了，我想让她开心一点，却害死了她。”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答应你来见她。”

最后这句话重重砸在林朝瑾的心上。

方诺“阿姨，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明知会加重朝瑾的病情还带着她来见阮堡。”

方诺揽过林朝瑾，指尖还在不自觉地颤抖，他十分清楚阮母的话对她的杀伤力，他也只是想尽力挽留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同样极为重要的人。

方诺“她患抑郁多年，如今越来越严重，好不容易得到阮堡的消息，原本打算今天见过阮堡之后就去进行深度治疗，她并不知道阮堡会在今天清醒过来。”

“抑郁？”阮母听到冷笑一声，“她如果没抑郁我还真要为映岑有这个女儿感到不值，多好一人那么年轻就因为自己女儿白白丧命了，为什么跳楼的偏偏是我女儿？她怎么不跳！”她说着说着，越发歇斯底里起来。

方诺“阿姨！”

方诺迅速捂住林朝瑾的耳朵阻止道，心底的绝望蔓延开来。

此时有医护人员见情况不对过来把阮母扶走，上了救护车，去医院处理阮堡尸体后还要送去火化。

直到现在林朝瑾都垂着头不发一言。

方诺心里没底，给林朝昱发了个短信。他弯腰将林朝瑾平稳地抱起，离开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