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凉

他像落难的王子，而季离自觉担任了田螺姑娘的角色。

　　她扶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让他坐到浴室洗漱镜前，显眼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着剃须刀和剃须膏，看来许以良经常需要用到它们。

　　季离蹲在他身前，仰着脸把泡沫打在他胡渣上，小心翼翼地用剃须刀刮掉它们。

　　她一点一点顺着他嘴角刮去，下意识张开嘴，成一个小巧的“O”形。

　　许以良的目光顺着睫毛低垂下来，落到她形状漂亮的嘴唇上，他看到她嘴角有细细的淡黄色的绒毛，因为太过认真，就连眨眼都只是极轻地颤了颤睫毛，许以良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晕开了，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刮胡子的动作谨慎而轻柔，如同她作为优等生对待每一场考试。

　　跟着进来的阿拉斯加犬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吐着舌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干净利落地刮去最后一丝泡沫，季离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在爸爸身上有丰富的刮胡经验。

　　她满意地弯了弯唇，准备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脚麻失去重心向后倾去——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许以良像是灵魂终于回到了本体，原本木讷的表情终于稍微生动了起来，他半搂着让季离站稳，季离被这超近距离接触惊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呆呆地看着活过来的许以良。

　　后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拿掉她手上的剃须刀：“出去吧。”

　　季离眨了眨眼睛。

　　“我要洗澡。”于是他如是道。

　　季离连忙跑出浴室，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低头嗅了嗅衣服，笑弯了眼睛。

　　那是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迷人气味。

　　门忽然又开了，一只狗被扔了出来。

　　季离：……

　　阿拉斯加犬被扔出来后不甘心地举爪拍了拍浴室门，“嗷呜”地抗议了几声，在听到里面传来淋浴的水声后才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转过身。

　　季离拿着扫把去把许以良房间满地的烟头收拾好后，想坐着等许以良出来，却发现一片狼藉的客厅实在难以下脚，于是顺便把客厅简单收拾了。

　　许以良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她正把地上的狗粮往袋里装，而那只狗围着她焦急地转圈，似乎误会她要跟它抢吃的。

　　“你不用管了，待会有人来收拾。”许以良用干毛巾擦着湿发，穿过她，坐在了沙发上。

　　阿拉斯加犬紧巴巴地跟了过去。

　　经过水的清洗，他的眉毛更为浓黑，眼睛更为清亮，虽然不恰当，但季离不得不承认他唇红齿白如出水芙蓉。

　　短暂的安静过后，季离试图跟这朵芙蓉搭话：“你的狗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啊？”

　　许以良停下了擦拭着的手，像是在思考，而后他开口：“没有名字。”

　　“啊？”季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时候叫小狗，长大了叫大狗，老了叫老狗。”许以良目光投向蹲在他脚边哈气的阿拉斯加犬，淡淡开口：“它不需要名字。”

　　季离怜悯地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大狗，追问道：“它走丢了怎么办，你怎么喊它的名字？”

　　许以良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黑雾，无法言说的疲惫在里面若隐若现，他看着季离，又像是穿过季离的脸庞在看向别处般空洞，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丢了……早该丢了。”

　　季离不解，有些生气地质问道：“什么意思？身为它的主人不能尽到责任又为什么要养它？”

　　季离脱口而出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她向来明白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不应该妄下结论这个道理，而她却犯了这个错误。

　　果然，他冷冰冰地开口：“你该走了。”

　　她能感觉到他周身因她的温度而碎了一地的冰碴子正以光速拼接完整，重新将他冰封，之前在她面前无意暴露的人气味儿荡然无存。

　　季离咬了咬嘴唇，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玄关处她弯腰换鞋时，那两张散落在地的黑白相片闪过脑海，她眼角有些发酸：“阿良啊，如果有很伤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的，你这样，我好难过。”

　　她不敢回头看他，只挺直了背，扶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

　　“季离，少做些自我感动的事，不需要你为了满足自己的英雄幻想来做所谓“拯救”我的事，cosplay的游戏找别人玩去吧。”

　　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重重敲在她心上，连同最后那声回到卧室的关门声把她砸了个粉碎。

　　季离自嘲般勾了勾嘴角，摸了摸脸，上面一片冰凉，握着门把手的手也被什么液体打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