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门一开,季离深呼吸,踏出电梯,来到402室门口,按下门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到门内一阵杂物倒地的响声,不一会儿,门“咔擦”一声开了。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又努力调动面部肌肉作甜美微笑状,才握住门把手,拉大那条门缝——
她一开门便被吓得连连后退。
门内,一只吐着舌头有着深褐色眼睛的阿拉斯加犬与门外表情因惊吓而来不及收回笑容而显得奇形怪状的季离面面相觑。
想必刚刚开门的就是它。
季离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开它,发现屋内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墙壁上的画框歪着,四个角只剩一个角摇摇晃晃勉强悬着;阳台上的盆栽被掀翻在地,泥土撒了一地,也十分慷慨地以狗爪印的形式分给了客厅的灰色布艺沙发;茶几上的水杯打翻在摊开的杂志上,字迹被浸湿又风干的痕迹皱巴巴得像老人的皮肤;被咬得七零八落的纸页打着旋儿落在米白的地毯上;狗窝附近躺着几袋被咬开的不同口味的狗粮袋,里头的狗粮横七竖八地沿着光滑的地板铺开,大有酒池肉林之势……
罪魁祸首——那只阿拉斯加犬正双爪并拢,蹲在季离脚边,卷尾微微晃动,咧着嘴冲她哈气,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似乎迫不及待要以新面貌与自己犯下的罪行划清界限。
季离眼角抽了抽。
“许以良——”季离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
她疑惑地看向那只狗,喃喃道:“家里没人吗?你主人呢?”
它似乎听懂了似的,轻咬着季离的裤脚把她往卧室方向拖。
季离跟着它来到次卧门口,门紧闭着,像是在无声地拒绝她这个不速之客。
季离又隔着门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依旧没任何回应,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开门时,那只阿拉斯加犬一跃而起,牙齿咬住门把手,整只狗挂在把手上,现场表演了个狗开门。
季离瞠目结舌。
看着狗壮硕的身体,心里默默想:亏得门把手结实……
然而,门依旧岿然不动。
看来,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这时,阿拉斯加犬迅速跳下来,跑到客厅,不一会儿嘴里叼着个东西回到季离脚边。
它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季离的小腿,松开牙齿,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一串钥匙落地。
季离:……
许以良的狗真是不一般啊不一般……
她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以示褒奖。
它显然很受用,本来立着的四条腿立刻没出息地软了下来,趴在地板上,低低地“嗷呜”了一声。
季离拿着那串钥匙一把一把地试,试到第三把时,她向左拧了两圈,“咔”的一声,门开了。
门一开她便被浓浓的烟草味熏得下意识捂住口鼻。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由于是黑色的遮光窗帘,整个房间像暗室一样,透不进一丝光。空气中充满着浓郁的烟味,门口的光线透进房间,折射出昏暗的室内一副烟雾缭绕的景象。
她试探着喊了两声许以良的名字,没人回应。
她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室内,摸索着走到窗户旁,用力把窗帘拉开——
光线在一瞬间覆盖了整间房。
与此同时她看到低头蜷缩在角落里、怀里像抱着什么东西的许以良。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那么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也可以那么小,那是像婴儿蜷缩在母亲子宫里那样静谧而孤独的姿势,他的脚边,堆满了小山般的烟头和几个空烟盒。
季离的心脏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手翻来覆去地狠狠抓了几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像是被宙斯惩罚的普罗米修斯天神,被锁在高加索山,日日夜夜受秃鹰啄食心肝,却求死不得,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麻木的濒死气息。
他身上的悲剧色彩实在太过浓重,以至于季离忍不住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伸出手搂住他,一只手放在他宽厚却单薄的后背,轻轻拍打着:“阿良,没事了,没事了……”
她察觉怀里的人僵硬地动了动,一串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流下。
许以良慢慢松开抱膝的手,圈住了季离的后背,更多滚烫的液体流下,顺着脖颈流进她的衣服里,浸湿着她全身毛孔都散发着心疼的皮肤,流进她正前所未有狂热跳动的心脏里。
他烟草味的气息喷洒在季离耳畔,低低地呢喃重复着两个字:“妈妈。”
他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季离偏头去看,正拍打着他后背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两张黑白遗照。
不知两人坐在地板上相拥了多久,季离不太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由于身体长时间的贴合,两人的温度逐渐一致,像是融为了一体。
窗外的光线逐渐由光亮转弱,许以良也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庞:他本就偏白的皮肤此刻更是惨白得像张白纸,上面泪痕交错,眼底卧着两道浓浓的黑眼圈,嘴唇干枯得像朵缩水的花,旁边密密麻麻地冒出青色的胡渣,他双目无神,直直地看着季离,有些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