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顾冥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显得格外清醒冷漠，语气却斩钉截铁，给了谢含章一种矢志不渝的错觉。

他哭笑不得：“小孩儿，发个誓而已，你至不至于？”

“你说你不会再让我孤身一人的，”顾冥再坚持不下去那种可怜兮兮小软蛋的人设，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冷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好好好。”谢含章还晕着车，便随口哄道。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冥望向窗外，轻声，却坚决地说道：“谢含章，无论遇到什么，我都愿意跟你一起面对，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打到世界赛，跟你一起向世界证明，中国，全华班，我们，一样可以拿冠军。”

“恩。”谢含章闷声应了，晕得七荤八素，也不知有没有在用心听。

下一刻，到达目的地的司机踩上刹车，车身猛地往前倾了一下，谢含章白眼一翻，终于控制不住里头翻江倒海的胃，对着顾冥呕了出来。

被吐一身的顾冥：“……”

他刚做完手术，几天不能吃东西，都是靠医生上门来给他吊水支持，所以这回他吐，也没能吐出什么东西来，今早吃得那点粥早消化没了，吐的都是酸水，还带一点点血沫子。

医生说术后唾液里偶尔带血是正常的，可如果又吐了，算不算正常，需不需要再做检查？

顾冥思忖着，给谢含章的主治医师发了微信，然后同出租车司机道歉，付款以后用干净的那半边身子搀着他匆匆下车——谢含章这人少爷毛病颇多，呕吐物这种脏东西半点看不得，自己的也不行，越看越要吐。

好不容易将人弄回了家里，他已经咳得天昏地暗，头又开始烧。顾冥赶忙给医生打电话，然后拿退烧贴给他敷上，用毛巾帮他擦冷汗，等到情况缓和些，才敢去浴室洗澡换衣服。

温水流淌过身体各处，四肢百骸渐渐回暖，顾冥叹了口气，觉得谢含章这具身体实在被作得太残破了些，连处在壮年，身体机能与免疫力都是最好的时候都这么容易生病，可想而知老了以后会有多辛苦。

谢含章入院时钟叔特地给顾冥打了电话，说谢含章不太会照顾自己，让他帮衬着多担待一些。

那天顾冥答应的好好的，没想到转身就被谢含章一番堪称自虐的操作给气昏了头，情绪激动之下甚至忘了谢含章晕车的事儿。

一时间顾冥自责不已，暗下决定，从今往后对谢含章这方面要再细心些——这小孩儿，对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很有距离感，对内则分外体贴仔细，是能掏心窝子的那种好。

沈清梦知道谢含章对医院有心理阴影，办手续时就跟主治医师立了个口头约定，让他在谢含章住广州的这段时间里多多帮忙照看，平时要是生病了，病得又不是很重的话，就上顾冥家里来帮忙瞧，能在家里做的就在家里做，尽量别去医院，诊金按双倍的给，就当多份兼职。

钱到位了，沈家大小姐的名头又摆在那里，主治医师自然不会拒绝，休息时间几乎随叫随到。

这时谢含章已经好很多了，坐在床上闭目养了会儿神，不知道睡着没有，一睁眼就看见主治医师拿听诊器往自己胸口怼，愣了一下，才哑着声音道：“……我就是晕个车，至于喊医生吗。”

“左右花的是沈姐姐的钱，”顾冥耸耸肩，“沈姐姐说了，她家底比你厚个十倍有余，让我随便挥霍，只要沈家不破产，这钱都是花不完的。”

听得满心羡慕嫉妒的主治医师叹了口气，心想有钱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样。

“这么沉重做什么，”谢含章挑眉，“听出来我胃癌晚期了？”

“……”顾冥无语，“你对胃癌晚期有什么执念么？”

“胃癌晚期是听不出来的，”主治医师哭笑不得，收起听诊器，对顾冥道，“他没什么大事，如他所说，就只是晕车而已，发烧还是因为肺部感染，得吃药慢慢调理。”

“那你刚刚这么沉重干嘛，”谢含章狐疑，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坏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在羡慕我有钱。”

主治医师顶多二十七八的样子，跟沈清梦不相上下，听他这么开玩笑，也不恼怒，笑答：“不，是羡慕你姐有钱。”

其实这人谢含章认识，名叫李景行。别看他在穿衣打扮，行为举止上像个寒酸医生，背地里其实是个高干子弟，家世甚至要比沈家显赫，跟沈清梦一样，从小聪慧过人，是跳着级读完的博，没依靠家里，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主治医师的位置，算是年少有为，现在肯上门给自己看这种小病小痛，收的显然不止是钱，还有情分。

于是身为姐姐的臭弟弟，谢含章眼中迸发出了八卦的光芒：“既然羡慕我姐有钱，你们两个一天到晚被催婚的大龄单身青年不如凑合过算了？”

“你姐？”李景行嗤之以鼻，“你不知道你姐是个变态？我没事干嘛要跟变态在一块儿。”

“你不也是个变态吗，”谢含章本能的护起了短，“我没见过有谁能跟我姐玩这么久的，除了你，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

话说到这儿，他本就哑的嗓子突然熄火了，张了张嘴，居然发不出声。

“这？”顾冥担忧地看向李景行。

“活该，”李景行拍手叫好，“让你乱说话，遭报应了吧？”

谢含章：“……”

“放心吧，还是肺的问题，加上最近可能压力太大，劳累过度，影响到了嗓子，”李景行提笔在他的病历上刷刷刷写了满满一页，然后合上，敲了敲谢含章的头，“近半年来，没少吸烟吧？”

谢含章撇撇嘴，做了个狰狞的鬼脸。

顾冥：“……”哥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还不知道你？”李景行嫌弃道，“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吸烟，到现在这么多年，不出问题才怪，要想活的久一点的话，劝你还是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