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恩·贰

　　没什么要紧事，这朝散得早。

　　申后差人将赵缅绫送去后宫的兰汀殿，那里会是赵缅绫新的住所。

　　殿里比想象中要新，院里的牡丹在这初春也开得极盛。有几个婢女在洒扫，见了她，欠身低低道一声“三公主”，也就接着做事了。

　　“这是太后陛下专门为您准备的宫殿，”小厮领着她朝内殿走：“婢女都是跟随太后身边多年的，公主大可放心使唤。”

　　进了内殿，迎面走来一个丫鬟，看衣着打扮像是管事的丫鬟，她轻轻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奴婢叫樊珑，今后府中有什么事都可以使唤奴婢。”

　　赵缅绫刚想叫她起身，却想起太后在马车上的话，随即抿紧了唇，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蹲久了，腿也有些发麻，樊珑身子微微打起颤，却不敢多言。

　　赵缅绫看她额顶滑下一颗汗珠，才唤：“起身罢。”

　　“谢公主。”樊珑欠身起来，差点没有站稳，小厮连忙扶了她一把。

　　“那小的就先走了，再有一个时辰，太后娘娘就会亲自来此，还望公主历时已梳洗完毕。”小厮深深看了眼琉璃，退出去了。

　　“……公主，还请准许奴婢伺候您沐浴。”樊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已全无初见时的神采。

　　“她当真如此？”申后听了小厮的话，将一枚流云钗放进一边的金奁中。

　　“是。”

　　“看来本宫眼力尚佳，她的确是可造之材。”申后挑了串翡翠珠链，一并置于金奁中：“还望王大人时刻帮衬着些，盯紧了，这丫头还需要些历练。”

　　“委屈王大人了。”

　　“不委屈。”那小厮抬了头，正是文渊参事王梧：“我自幼受申家恩惠，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起驾，待本宫去兰汀殿瞧瞧。”

　　赵缅绫沐浴更衣完毕，樊珑已经差人备好了胭脂水粉，刚出浴的赵缅绫身着一袭湖蓝锦绣云缎，墨发如泻，缓缓走到妆奁前。

　　“传言可信，公主果然如天仙下凡般，这等姿色，京城恐怕再无二出了。”樊珑掩唇笑着，从铜镜里看见赵缅绫色若春晓。

　　这传言，恐怕是说真正的长宁公主罢。

　　赵缅绫暗暗思忖了一刻，随即笑道：“是樊珑嘴甜。”

　　这等计谋，唤作“打一巴掌给一颗枣”。

　　樊珑果真高兴，自觉与公主亲近不少，欢喜地拿着水粉给她细细描画。

　　上完了口脂，就有太监在殿外传唤：“太后驾到——”

　　赵缅绫便由樊珑扶着，在銮驾前跪拜：“恭请太后圣安。”

　　申后换了副面孔，笑着将她扶起，忙着使唤那十来名随从把东西搬进殿。

　　“赏公主三十匹西域进贡的素月绸，还有各色烟罗二十匹，要是公主喜欢，吩咐人拿去莲绣坊就是，教她们加紧赶制成衣。”申后一面说，一面抚着赵缅绫的手，一副慈母的姿态。

　　“还有这金奁里的首饰，是这些年各国进贡的珠宝打制，”申后将那一方小小的金奁交在琉璃手上：“公主倾城之姿，自然能配得上。”

　　赵缅绫连忙道谢，配合申后演这一出母女情深的戏折子。

　　进了内殿，申后坐在正位上，樊珑捧了茶托来，赵缅绫极有眼色地接过，弯腰举至眉前：“母后请用茶。”

　　申后乐呵呵地接过来，一手拉住她的手掌，压她在身旁坐下。杯盖轻轻滑去几乎没有的浮沫，微抿了一口，沉着气问她：“你可知这茶何名？”

　　赵缅绫抬头，轻轻瞟了一眼那茶色，记忆起递茶时不经意间那抹茶香，略微思索，回道：“千针银尖。”

　　这茶，是宫里最常见的茶，来教坊司的客人好这茶的极多，所以姑娘们从小就学习煮这茶。

　　“哦？那缅绫知道这茶如何煮制最上乘？”申后又抿了一口，皱了皱眉，便放到一边。

　　赵缅绫低了低头，那倒背如流的煮茶之道就溯流而出：“宜小火干焖半柱香的时间，速将叶片浸入温水中，只需三须臾，将叶片捞出，涝以沸水，待叶片尖端显银，置于凉水锅中大火小煮，水沸后，捞出叶片，用微沸水冲调。此时银叶尽染，沉浮水中，茶香四溢，味清而不淡，浓而不腻。”

　　“正是。”申后突然转向柱边的樊珑：“你可知罪？”

　　樊珑听赵缅绫诉这茶道时，就已经面色发白，暗知不妙，现今也是连忙跪下，声音发颤：“奴……奴婢知罪……”

　　身后命人撤了那茶，又取来漱盂、方帕，漱口净手，才睨了一眼匍匐的樊珑：“服侍公主却如此毛手毛脚，自觉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俸银，收拾归家罢。”

　　四周的奴婢听了这话，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敛起呼吸，拿眼睛偷偷瞄那地上的樊珑。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还请太后大发慈悲，不要赶奴婢走！”樊珑抽噎着磕头，泪水已然决堤：

　　“奴婢家中已经没有人了……父母早年就逝世，弟妹更是早夭……奴婢除了公主身边，不知何处可去……求太后开恩！……”

　　申后抚了一下赵缅绫的手，她立刻会意，道：“还请母后可怜她，就罚她半年俸银，留在宫中罢。”

　　申后沉吟半晌，倏而笑着回道：“既是长宁府中丫鬟，自然是听长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