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许至桉,是在尖沙咀的Swish pub。
绵长的夜色里,她斜倚在墙边,从嘴角吐出淡淡的缕缕烟丝,在冷冽刺骨的秋风里,攀附,缠绕,将她笼进一片迷蒙。靛青色的指间骨节泛白,夹着十几块钱的登喜路。青烟在眉目间盘旋,跳荡着颇具风情的华尔兹。
她黑发如曝,肆意放荡垂在腰间,她穿吊带的黑色长裙,涂着最浓最艳的口脂。红唇烈焰,让我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再也无法剥离。狭长的眼睛微眯,透过云雾和巷子口的光,悄然直视,穿透过远方。颓然,衰败,像一朵枯槁的玫瑰,在废墟中央伫立。周身附着的,是黑白杂乱的蛆虫,啃噬着花丝。
可她就是那样的清醒自恃,挺直了脊梁,傲然自立。背对喧嚣,迎接着,敞开怀抱拥向黑夜。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是“听”到了视线的聚集,许至桉扭头,带来一片月光陡然出现。
于是我们的眼神交汇,碰撞。她沉黑的眸子,仿佛压抑着千亿年前,当这片土地还是一片汪洋,头顶是碧蓝的天空,目光折射在发着亮的冰川上,迸发出的极为耀眼的光芒,被深深的隐藏在波澜不惊的表面。
逃离喧嚣,丢弃摇晃迷乱的灯光和人群,在烟酒迷离中,我们就这般相视,眼神胶着,不肯放过彼此。
她的嘴角率先扬起,撇出一个略略的微弧,却不带笑意,礼貌的颔首,朝我示意。将指缝间的烟卷抵在墙上捻灭,转身。
巷子口枯黄发昏的光晕将她孑然的背影在柏油路上拉成细长的黑雾。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至桉。
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林嘉木。
只有那么一瞬,她低头将烟卷捻灭,媚态尽现,风情万种,迎着月光的脸庞搽着浓厚的妆,泪痕却在上面划出几道不和谐的印记。
如果说林嘉木疲于伪装,在苦楚和悲惨的中央还要挣扎着渴求不值一提的尊严和脸面,那么许至桉就是将所有的颓废衰败开诚布公,写在脸上,告诉世人她就是如此,她也本应该如此。
而后再遇见,我才知道林嘉木和她母亲一同被葬在了“幸福公馆”。
仅一株玫瑰用作于纪念。
节选—金钟仁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