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下手,余婧余妍就会被许了人家,倘若不是良善之人,那么当真是将两个女儿送入狼窝。”余文爱女心切,不会就此甘心束手待毙。李饼也是懂的,然而他的两个女儿还能冠以余性,他的一儿一女却不能冠了李姓。
“余文,你受苦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是为了周国万民,绝非一己私利。自从我做了王爷,却未曾得过一日清净,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抓住我的错处,将我从王爷的位置上拉下来。关在行宫时,我细细回忆了发生的一切,恍若大梦一场。若是赐婚当日,我能狠心抗旨不遵,随二位师父归隐山林。日子过得会不会比现在逍遥快活。”李饼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就算当日抗旨不遵,也会生出其他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子为君尽忠乃是本分,可为君者若是置忠臣良将的安危不顾,任由朝中势力凌辱践踏,又怎能算是明君?王爷若是无心王位,我也不会多劝,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想个万全之策。这些年来,周国一直是内忧外患,是时候需要从头整治了。”余文的话,不由得让李饼陷入了沉思。
“乖,不哭不哭,娘亲在这。”梁殷抱着晟儿,哄他安静下来。轻轻拍了一会,晟儿终于入睡了。
刚刚把他放在熟睡的媛儿旁边,李饼就走了进来。
梁殷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的睡颜。
“阿梁,你还在为那日呕气吗?”李饼问道。
“可不是我呕气,是你说不愿消气的,那你就继续生气吧,而且父王头疼症犯了,你开心了吧?”梁殷狠狠回怼他。
“这些日子,你要入宫侍疾,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虽说父王的病不会传染,但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无妨,我好的很。倒是你,终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孩子也很少见你抱。还有事吗?我累了,要休息。”
李饼却是快步走到她跟前,单手将她扛了起来。
“干什么,放我下来!”梁殷捶打着他的后背。
待两个人双双到了榻上,李饼压住梁殷双臂不起身,说要是她不原谅,他就不起来。
“好,我原谅你就是了。”梁殷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作罢,李饼把手从她身上撤了下来。
“阿梁,若有一日,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原谅我吗?”李饼侧躺过去,不敢看她的表情。
“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再说,你已经做了,我原不原谅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梁殷只觉得他愈发怪了,难道发高热真的烧坏了脑子?
是啊,若是真的做了,能否求她原谅已经不重要了。
一夜,狂风大作,天空阴沉,却只是电闪雷鸣。
“水……”周王咳了一声,嘴唇干裂。一勺甘甜的温水涌进,解了他的口渴,他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是你!”周王本以为是梁殷,不成想一睁眼,却是他最不想看到之人。
“父王病了多日,儿臣总得尽一次孝心吧。”李饼从他的眼中读到了厌恶,愤怒,还有一丝临终之人才会有的那种恐惧。
“阿梁呢?”周王问道,气若游丝。
“父王怕不是忘了,是您让她去煎药的。”李饼将那碗水放到了桌上,愣是发出了很大声响,“放心,水里无毒。”
“来人,护驾!”周王喊到。
“来人?侍卫都已经被楠央调走了,今夜似有一场暴风雨,宫中各处都需要小心防护。”李饼看着外面的天空,一道闪电很快袭过。
“你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定会遗臭万年!”周王纵使浑身无力,声音倒还是铿锵有力。
“哈哈,哈哈哈!”李饼仰天大笑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时至今日,父王还是信不过儿臣,儿臣有时候真的在想,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证明给您看看,到底是有多么忠诚。”李饼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病了这些日子,御书房随便你出入,你肯定已经把该翻阅的不该翻阅的都找了个遍吧!”周王愤愤道。
“兵符吗?的确很重要,不过,就算没有兵符,今夜也会有军队调动。不过父王放心,儿臣找兵符是为了对抗沈文青和吴敌的南诏军以及梁亲王儿子的部队。”李饼补充道,周王瞪着他,难以置信。
“不过,儿臣万万没想到,没找到兵符,却是翻出来些卷轴,得知了些陈年旧事。吴敌,沈昭辞的父亲以及臣的父亲是怎么死的,那里面写的清清楚楚。被革职的那对父子之前为何如此受器重,因为他们掌握了太多王室宗亲的秘密。父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梁亲王,那封陈情书上,还写着父王的王位当年是如何是得来的呢。”李饼将一切和盘托出,周王听后,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
“你……你究竟是谁!”周王嘴边的血令他吐字含糊不清。
“先父曾经是您的麾下,骁勇善战。听丘神绩将军说,先父是死于一场战争,根源却是王权纷争,而我的哥哥却因皇宫防卫疏忽而亡。”
“儿臣不愿去提先父和哥哥的死因,但儿臣知道,是您间接杀了他!”李饼看着面前的周王,他此刻就像一块干枯的老树皮,不知为何,李饼竟是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可以杀了我报仇!但是,你不能伤害阿梁,她是你的妻子!你要做的事若成功,那她是你唯一的王后。就算你以后娶了别的女子,也不能撼动她王后的地位,不然,我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周王剧烈地咳了几声,吐出了更多的血。
“父王爱女心切,我会善待阿梁。不过,父王最好撑到阿梁煎药回来,毕竟阿梁极少煎药。”李饼留下一句话打算转身离开。
“你当真不在乎兵符的去处?还有国玺,以及遗诏?”李饼只觉得可笑。
他没有回头,淡淡道:“徐太师说,既然圣上没有给他这个老臣。那么,按照父王的性子,一定会亲手交给阿梁。并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拿出来。想来阿梁也是留了个心眼的,不过,她会不会亲手交给儿臣,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饼全身湿透,已然被淋成了落汤猫,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他闭眼感受了一下,豆大的雨滴打得脸生疼,他嘴角扬起一抹阴狠的笑。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转景——鸿煊殿内,
“哎呀,昼夜等半春分外,烟雨天灰燕飞来。”沈文青姿势悠闲,翘着二郎腿,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节奏,“纵为棋盘上子,也要抗争道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分忠奸断狱囚御兜鍪,手中唐刀横握,且笑做这人间走过,且问情何处世间这百态难见,血雨腥风最终改如何收场啊?”
“老沈,能让这雨停停不,这下的怪糟心的。”吴敌跟瞅天敌似的怨念目光盯着殿外哄堂大雨。
“嗯?为什么呢?这雨下得好啊,跟庆功似的,周王老了,周国该有新帝喽,这是老天在鼓掌助兴呢。”沈文青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冷风淡淡地从他的眉宇间流失,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那发着寒光的尖牙。
“啊?你是说李饼那大狸子?!”吴敌恍然大悟,“媽的!”他怒猊渴骥地直瞪霹雳闪电,发出惊怪嗤笑的冷哼。
“他心自私,毕竟人不为己必将天诛地灭啊。”
狞笑着的紫衣男子面部扭曲着,那双森冷翠绿的眼爆闪着诡异的红光,好似是一头已经如饥似渴的野狼。
“呐,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诡异的笑声似春雷,一下子炸开了黑漆漆的幽谷,驱散了天空中的月光,惊醒了沉睡的魂灵。
“来人,上茶——”
转景——大周皇宫内,
“王爷,宫门已经下钥,您这是要去哪?”守宫门的小兵一开始还以为来的是地狱修罗,看起来凶神恶煞。
“你管我要去哪?你开就是了,不会被治罪的。”李饼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这,王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那小兵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李饼没有理会,向宫门走去,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他轻松移开了门锁。
“卓将军,无诏不得回长安,深夜前来,莫不是有要事?”
一个禁卫军问道。他身后十几个人都手拿兵器,与卓旻对峙着。
“我知道,你们禁卫军忠心耿耿。但我确有要事,让我进去!”卓旻身披铠甲,手中钢刀快要释放出丝丝寒光。
“卓将军来的刚好。”李饼的身影突然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不必进去了,还有,这位禁卫军统领,我看你好生眼熟,莫不是当年吴敌叛乱时的那位忠义之士?”
“正是卑职,难道卓将军是王爷召回的,莫不是要起战事。”那个禁卫军不卑不亢。
“那你听好了,今夜王宫的安全,你们禁卫军可要拼尽全力,届时皆是有功之人。”李饼解了头上的金冠,随手扔给了他。
“王爷这是何意?”他一脸茫然地问道。
“此物我带着也是累赘,我跟卓将军还有事情。王宫的安全就都交给你们吧。”李饼拍着卓旻的肩膀离开了。
待他走后,那个禁卫军手中的金冠落地,他又慌忙拾了起来,其他人问他怎么了。他竟像傻了一样来了一句,周国,可能要变天了,吩咐众人今夜务必得守好,守不好,真会死于非命。
“王爷,圣上他……”卓旻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刚才李饼从容自信地走出来,那么周王多半是不好了。
“卓旻,你说,我们所做之事错了吗?”李饼面无表情地问他。
“王爷,有些事纵使不光彩,可是为了芸芸众生,那也值得。何况,王爷当的起。”卓旻宽慰他。
“我无意于王权,没想到会走到今日。”李饼停了下来,在他前面,是卓旻从景岗山精挑细选的一众精兵,不多时,吴敌的部队赶了过来。
一时间长安城外厮杀声震天,雨水和血水交织,吴敌的刀气寒冷刺骨,李饼与卓旻费力与他交战。
“余军师,看来你挺过了不少劫难呢。”沈文青早就料到余文能从温彧琛的掌心逃脱。不过,余文武功不高,长安城的后城跟边城并无大致,他还带着矾石,但是今夜雨太大,不知道会不会有所阻碍。
“沈主君,托你的福,余某还活着。”余文手持羽扇,今哪怕打不过他,他也得把之前的账讨回来。
“叔父呢?是不是你杀害了他!你这个乱臣贼子,我一定要杀了你!”吴敌奋力使出大刀,李饼瞬间被逼退。
“谁是乱臣贼子,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我劝你赶紧撤军,这么恶劣的天气,我们双方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轰隆一声巨响,他跟吴敌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坑。
“昨晚可真刺激,我跟突击部队去拦截那个什么沈主君的部队时,一个雷差点把我给劈了。”卓旻饮了一碗姜汤,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俺赶到的时候,余军师跟沈文青打着打着滚了一身泥浆,可俺瞅着那沈文青身上倒是一干二净,不过还好俺看地清,及时放冷箭逼退了沈文青,阿!阿嚏!”陈拾也裹着一身毛毯。
“你们可知那吴敌凶狠起来,释放的劲头有多大!”
卓旻又要运功调息了。
“几位。”门突然开了,徐有才穿着素服走了进来。
“徐太师,俺们实在是太困了,有啥子事等俺们睡会再说中不?”陈拾将头靠在李饼的肩膀,李饼无奈地让他倚着。
“老朽也是一夜未眠,可是正逢国丧,几位必须更衣去一趟前朝。”徐有才让身后的人送来了几件白色的衣服。
“得,起来。”李饼碰了陈拾一下。
周王驾崩,整个周国笼罩在巨大的悲哀中,到处都是片片白色。
梁殷更是一连三日未曾进食,莲儿怎么劝她都不肯吃。
“公主,老臣知道公主伤心。可公主还要主持诸多丧仪,多少进一些吧。”徐有才劝道。
“徐太师好意,阿梁心领了,只是身为女儿,必须尽孝,三日不食也无妨。”梁殷双眼肿得像金鱼,她一身素白地跪在那,宛若一尊雕像。
“老臣有句话,必须要问一下公主。那遗诏,王上可是亲手交给了公主?”徐有才不想再拖了,如果再不宣读,恐再生变故。
“徐太师是两朝元老,自然有宣读之权,那遗诏阿梁一定会给您。”梁殷深吸了一口气。
梁殷再次来到周王的寝宫,她始终觉得父王还在,李饼正在里面站着。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冷战,但始终没有开口问对方一句话。
“阿梁,你来了。”李饼率先开口,试图牵起她的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李饼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着,但是他不想还手。
“我还以为父王说的都是胡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私下联系了他们,悄悄调动了军队!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为什么不连我都一起杀了?!”
“是因为你找不到兵符,国玺,还有遗诏吧!你现在就可以逼问我所在之处,而不是让徐有才来问我!”
“阿梁,你冷静!”李饼不愿过多掩饰,但他看到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我不想冷静!我的夫君是个怪物!”她一把抓起头上的簪子,李饼怕她想不开,劝她放下,门口的楠央听见争吵进来劝说。
“父王驾崩那日,为什么所有的侍卫都不见了!是不是你们联手害了他!”梁殷咆哮道。
“公主,那些叛变势力一早就蠢蠢欲动。臣为防宫中有变,所以调动走了。”楠央的解释令梁殷觉得一阵荒唐。
“不怪楠央,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李饼往前走了一步,可梁殷把簪子抵在了脖子上。
楠央用银针封了她的穴道,李饼从她手里夺了簪子。
梁殷坐在椅子上,李饼让楠央端来了一碗粥,喂她喝了几勺米汤,梁殷眼角滑落了几颗泪珠,她真的好累,以后她就要困在这座深宫里吗?李饼会把她囚禁起来,把之前受过的苦再让她受一遍吗?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让我知道地清楚些。”梁殷闭上眼睛,做好了承担一切痛苦的打算。
“你在说什么?”李饼最不愿听到她这样对自己。
“若有一日,你杀了沈文青,杀了梁亲王,就算你让我活下来,也不过是跟冷宫弃后没什么区别吧?给我一个尊位,日日将我囚在这里,想尽办法折磨我,直到老死为止。”
“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你是周国的王后,从前你做公主时有的一切,现在一样都会拥有。”
“我知道,这么说真的很残忍,我会杀死你的家人。但是,阿梁,我不会害你,今后周国还需要你我共同治理。”
“共同治理,自古哪有君王和王后共同执政的道理?李饼,你还有多少谎话等着我?”梁殷顿觉一阵可笑,还不愿表明自己的野心吗?
“你若做女国主,我也无话可说,左右遗诏在你手里。”
“还有,你若自尽,晟儿和媛儿怎么办?你舍得他们叫别的女子母后?”李饼提到了孩子,梁殷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有多蠢。
“李饼,到底为什么?你,还有父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梁殷哭的更凶了。
“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真相,若你知道了,只会更痛苦。”
“你说过,我们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两个男子,所以,不管我们之间怎样,都不想伤害你,有些事就让它尘封起来吧。”李饼给她拭去满脸的泪痕。
“让楠央解开我的穴位吧,我全身都麻了。”梁殷平静下来。她好像真的没有力气闹了。
“你先答应我,不能再犯傻了,任何事情我们都好好商议。”李饼真的怕她再做傻事,梁殷点了点头,李饼让楠央解开了她。
“我想去看看晟儿和媛儿。”梁殷正欲起身,李饼将她抱起来,说陪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