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启的禅位大典被打断了。
萧平旌带着军队攻了进来。
萧平旌那日确实是受伤了，且并非轻伤，也确实是带着伤背着萧元时回到了鸽房。
但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昏迷是真的，但昏迷不醒是假的。
事实上，他醒来的时辰，可比萧元时要早得多。
但夫妻二人心照不宣地演了一场戏。
没有什么恶意，要的不过只是小皇帝的愧疚与悔恨。
虽说配合优秀，完全不露破绽，但萧平旌还是受了慕容初晗的冷脸。
对此，长林王只能苦笑。
媳妇儿至今不想理他。
她不愿意他拿自己作筏子，尽管，这并非他原意。
做戏是真的，但用以自己为盾护了萧元时也是真的。
承乾殿中途被打断的禅位大典，是萧元启一生荣耀的顶点，尽管如今成了云烟。但那种夙愿终于达成的感觉，那种掌控天下再不必屈从于任何人的感觉，他确实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只需略一回想便能让他的血液重新沸腾。
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城楼上退下的羽林及巡防官兵被他收拢了数千，再加上原先驻守宫城的兵力，猛一看上去声势依然不弱，将承乾宫门守得密不透风。
天空中不知不觉开始飘落小雨，后方冲杀声起，血腥气愈来愈浓，裹着雨丝潮意，持久不散。
何成仓皇退了进来，高声叫道：“王爷，守不住……承乾门根本守不住啊！”
萧元启没有说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竟还多了微笑，手拖长剑，转身向宫内走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转瞬之间，承乾宫门被轰然撞开，潮水般的勤王兵士涌了进来。
午时一刻。
宫城叛军或诛或降，各殿各苑皆已肃清，大战终至尾声。
萧元启形单影只，迈步走上朝阳殿前高高的长阶。与一个月前的兵变不同，羽林守卫们并没有逐殿血战，抵抗到最后。所以大殿外空旷的庭院中只有潮冷的雨水流淌，未见半分血色。
推开殿门，依然是巍巍明堂。金阶之上的御座空空荡荡，座上龙首须目肃然，俯视下方。
阴雨天气长殿无灯，光线略显昏晦。萧元启将长剑倚龙案而放，整理衣冠坐了下来，仰头望向殿顶描金雕花的宫梁。
廊外似有兵士整齐跑动的声响，他默默计算着步数，等待闭掩的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但是一切却很宁静。
两扇正门徐徐开启的时候，只有细微的吱呀声响起，轻缓而又从容。一条身影逆光站立，看不清眉目，也无须看清，因为萧元启知道那个人是谁。
“长林王爷没有立下诛杀之令，反而亲自过来，想必是还有话要问我吧？”
萧平旌独自一人迈过殿槛，缓步走到金阶之前，眸色深深，密布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总归要听一下你的说法。因为我自己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短短数年，勾连外邦、出卖军情、刺杀朝臣、举兵谋逆……你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在你离京后才变成这样的吗？”萧元启挑了挑眉，在唇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不明白，只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吧？无论是宗室还是朝堂，无论是大梁还是东海，你们要么对我不屑一顾，要么就拿我当作棋子。这浩浩天下，如果没有走到顶端，又何尝会有人真正关注我？”
出乎萧元启意料地，萧平旌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我知道你变了。”
“我见过你从前最赤诚的模样，所以，你一旦改变，蒙上阴影，我能够察觉到。”
萧元启愣住，面色渐渐浮上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试过的，我试图将你拉出来，试图给你找理由，试图无数次给你机会，但你一次次让我失望了，元启。”
萧平旌眉心拧起，“这些就是你的理由吗？无关你自己的权欲、贪婪和野心，全都是他人之责吗？萧元启，你抱怨世间冷漠人情淡薄，可你对待这世间，到底又有几分真心？”
“萧元启，你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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