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时被救了,几乎是萧平旌用命救出来的。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亲眼看到萧平旌的鲜血,一点点滴下,在青石板上汇在一起,慢慢浸过方形青石,顺着缝隙越浸越远,滴落阶沿。
他眼里全是惊慌,心底唤了无数声平旌哥哥,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夜晚无星无月,廊下灯光暗淡到他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的平旌哥哥捂着伤背着他,从墙头跃上殿脊。
他实在是太惊惶了,脑中一片模糊。
他的龙袍上粘血,是萧平旌的。
最后,只能听见萧平旌说,陛下,别怕。
“也许陛下不会相信,但狄某愿意追随莱阳王,并非只是为了给家人讨还一个公道。自古有云,为君者身担社禝之重,若无仁德之心,便不配做天下之主。故而狄某起兵叛你,不为发泄胸中私怨,不为将来富贵威权,而是因为大梁江山子民,值得一个更好的主君。所以我绝不会让人把你活着交出去,去换他想要的任何出路。”
“你说朕不配为君?那么谁配,你一直跟随的萧元启吗?”
“我知道在你眼中,莱阳王是图谋大位的逆贼,但对我而言,至少他曾为国征战,至少他能分清孰是孰非,胸中还保有一腔义愤。如果不是他留存证据,后世谁会知道当年京城的真相呢?”
“等你死后,就算长林王赢了想要登基,狄某其实也不介意。”
“平旌哥哥!”
萧元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陛下醒了?看起来是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萧元时从恍惚和惊恐中醒来。
他猛地抬头去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几乎让他泪目。
“嫂嫂……”
慕容初晗垂下眼帘,微微侧过头,掩住了眸中晦暗和厉色。
“担不起陛下一声嫂嫂。”
她不需对萧元时低人一等地多见礼,北燕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册封她为护国长公主,位同摄政王。她地位不比萧元时低上多少,更何况,现在他自身难保,险成亡国之帝?不失礼便是了。
况且,萧元时也没多大底气与她计较,毕竟她的丈夫,为了救这位陛下,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他能计较吗?
“我…我没事。”
“既然陛下已经无碍,靖宁便不扰陛下休息了。”
慕容初晗没有半点失礼的地方,看起来仍是温和的,挑不出一点轻慢与冷眼。但萧元时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冰冷与疏离。
他好像也失去了初晗嫂嫂,失去了那个会关心他、与他谈心、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的温柔到骨子里的嫂嫂。
“平……平旌,平旌哥哥怎么样了?没事吧?”
“陛下醒了既然,我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靖宁失礼了。”
语音未落,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元时眼看她身影消失,心中满是惶然,低头呆怔了半日。
倒是荀飞盏过来陪着他,劝解了几句。
“平旌至今昏迷未醒,昨夜是强撑着带着陛下您出来的。意识不清醒了,还护着您。王妃一夜未眠,才稳定了平旌的情况。又知道他放心不下,替您细细诊看了,刚刚施完针,陛下就醒了。现下她忧心平旌,陛下也请别怪罪王妃走得急。”
萧元时低着头,面色发白。
“怎么会怪罪嫂……王妃呢?”
“王妃说,陛下少年体健,没有大的伤损,只是心经有些紊乱,等安了神,慢慢调理便是。陛下还是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