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死亡与即将到来的新生
红场上千疮百孔的红旗悄然落下,远东大地赤红的巨人轰然倒塌。
一个时代结束了,如它的开始一般轰轰烈烈。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死去了一次——然后他活过来,国家并不因肉体的伤痛而死去。于是他亲眼看着那个名叫伊万的孩子,他亲手抚养的孩子,站在话筒前,闪光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站在台下,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作为一个古朽的嘎吱作响的机器,被人遗忘。
并不是被所有人,或者国家。冬妮娅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娜塔莎在无人的夜晚怀念他,然后投向伊万的怀抱。斯捷潘嘲笑他,鎏金的眼眸溢满沙皇俄国的嘲讽,他颤抖着,无助地否认——却只是徒劳。
俄罗斯还要继续走下去,但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不知道自己的路。
伊利亚裹着开了线的军大衣漫无目的地在红场上走。莫斯科的冬将军是最令人胆寒的武器,不论是五十年前的德国人还是苏联人,只要落入了冬将军的圈套,没有一个能够幸免遇难。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静静地伫立,仿佛一尊结了冰霜的雕像。他近乎是怨恨地在脑中诅咒着命运的捉弄——咒怨那上天的玩笑,给予意识体不朽的生命,却将他所有的尊严和荣耀一并剥夺。
每一个意识体都要经历死亡。通常是同伴的,偶尔轮到自己。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些在肉体上死过一次的意识体如何生存——没有人关心过。正如伊利亚不关心斯捷潘。
弗朗西斯在十九世纪——也许还要更早——就对此发表过长篇大论。
“国家总是要灭亡——不管是什么时候。因此意识体也并不拥有永生。公民的意志决定我们的意志,因此意识体是公民意志的化身——但这也不完全正确。统治者总有种错觉,好像公民的权力是施舍自他们,随意就可以凭心情夺取。以前是海峡对面的斯图亚特,现在是克伦威尔。于是他们把我们看做统治的象征,有时候被迫站到公民们的对立面上。这样就被绑在历史洪流的桅杆上,只能等待被海浪吞噬亦或是重获新生。船长是王公,水是公民。我们是一个可有可无摇摆不定的装饰品,挂在人家的皮带上只为了好看。哎,可是他们彻底忽略啦——我们作为一个意识体的意义所在!这样,整个国民意志才有了个象征性的载体,就是我们。哪天意识体不再高高在上或低如草芥了,公民们的意见才被听取。这样子,世界才走上正道。可是总是要死!死亡总是要来!那么就要把这个过程推进的更快一点。要记住,我的朋友,时间并不是永恒的呀!正如生命,永恒的只有死亡。”那时是1832年。
而现在他死了一次——因为一个看不清的未来。然后活过来,在一个角落里消弭为尘。这是个很悲哀的事情。
意识体作为国家,往往都自命不凡——伊利亚更是其中最骄傲的一个。命运把他的骄傲打碎一地,再随意地赐予一个永生的名头。他感到耻辱。
他盯着那轮圆日一点一点被地平线吞噬,又目视带着弯钩的月亮一点一点爬上圣瓦西里大教堂。红场上逐渐见不到几个人影,又过了一会,便不再有人了。
只剩下了留在过去的苏维埃。
斯捷潘是在红场边上的长椅找到伊利亚的,他几乎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伊利亚俨然成了一座冰雕。
那时天还没亮,红场上积了厚厚的雪,环卫工人都还没上班。如果不是伊利亚的胸膛还有着微微的起伏,斯捷潘真的以为自己永远摆脱了这个亲手把自己送上绞刑架的弟弟。
“小混蛋。”他嘟囔一句,然后一把扫开伊利亚旁边的雪,大剌剌坐在了长凳的另一头。这引得对方一个侧目,仿佛在谴责他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
“好啊,原来你还活着——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没好气地拍拍他挺的僵硬的背,力气大的差点把伊利亚一巴掌拍进雪地里。伊利亚没好气地瞪他,还是没开口。
“别瞪我,省省你那点力气吧。”斯捷潘感到有些好笑。“你把我送上绞刑架的那天,我还以为你这个家伙能让俄罗斯的人民过上什么好日子,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我以为你能干的长点。”
伊利亚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嗤声。“这才几十年,你自己数数,啊?”斯捷潘自顾自地说,“才几十年,你就来陪我了。这让败在你手里的我很尴尬。”他收起了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伊利亚血红的双眼。
“然后呢?你在这坐着干什么?等死吗?”他嘲讽道,“我倒是很乐意送你去死,可是你看,你已经杀死我一回了,我还站在这。”
“我很乐意杀死你第二回,斯捷潘。”伊利亚忍无可忍,嘶哑着喉咙说。
“你知道你做不到,苏维埃。”斯捷潘说,“你现在怕是这么坐着都很艰难吧。”
斯捷潘话音刚落,伊利亚便感到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是将他压垮了——他靠着身体的僵硬坚持挺直着脊背,但他知道斯捷潘是对的,他连这么坐着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当初也是这样,”斯捷潘耸耸肩,“等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感觉好多了。要恢复到国力最强时的状态不太可能,正常生活还是可以做到的。”
伊利亚警惕地盯着斯捷潘。“你完全可以现在杀了我。”
“然后让你三天后在俄罗斯的垃圾堆里醒来追杀我?我可没那么无聊。你还坐得住吗?”斯捷潘看着他。
伊利亚点点头,又把脊背绷得直了些。斯捷潘知道他是在逞能,也不揭穿,把手往椅背上一搭,不顾伊利亚的反对留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刚死的时候和你一样——不过那时我身边可没人陪。”他故作叹息。
“我那时忙着开会。”伊利亚干巴巴地回答。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可是斯捷潘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他挑着眉说,“我当初可是在西伯利亚一个人生存了好久。”
“所以?”伊利亚不想和他多说话。
“所以你还欠着我的债没还——先跟我回家。”说着他就要把伊利亚一把抱起来。
伊利亚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斯捷潘?”他恶劣地说,希望对方能把自己扔下不管,“我是苏维埃,你是沙俄,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好谈的?现在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送你走。”
斯捷潘看上去并不生气。“可是除了我你还能去找谁,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你没有朋友。”他说,“阿尔弗雷德杀了你,王耀早就和你断了关系,基尔伯特倒是也退休了,可他还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你没有朋友,伊利亚,没有人喜欢你。”他重复了一遍。
斯捷潘又试着把伊利亚抱起来,这次他没有再反抗。
--END
一个关于绝望的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