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wo

我第二次见他时，已经初二了，在建宁读书。

我的父母已经没了，被生活所压迫的父母、干爹以及许多牌友，都被白粉生吞活剥了。从孤儿院领走我的人是给我的父亲送药的人，我叫他叔。

叔领走我，就是因为我长了副好皮囊。

他说我的父母还算有点良心，没把我也毁了

我说这种害人的事，向来都是对外人做的。

这种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害的邻居狂笑着拿着菜刀把家人砍得血肉模糊的事，这种所有人磕着瓜子围着看凶手只剩半边脑袋的事。

我只是质疑叔有什么立场来评判它

叔偷偷告诉我，有老板很喜欢我，他之前给我拍了张两寸的大头照，一边按快门一边说要笑啊，笑得越可爱越好。我也就真的笑了，不漏齿的甜笑，因为我没有垂头丧气的理由呀。

拍照后几周风平浪静，我上学放学写作业，叔不怎么来，他的生意很忙，但是五月十五号这天他在。

他提着一包商场的纸袋，第一袋拆开是一条白色连衣裙，裙底缝着肉色的蕾丝边，样式很土老，但是布料很舒服，柔顺潮湿，摸过去像是少女的皮肤。叔把剩下的袋子一一打开，有皮鞋、发带、外配的小皮夹，叔很有些手忙脚乱，催促着我更衣，我换完衣服出来时，他右手搓着下巴，有些兴奋地把我上下打量一通，就像观赏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说老板今天要来，指示我就按照平时一样，文文静静的，好好趴在桌上写作业，他叫我，就起立，转过身，动作不要加上过多的修饰。

我听从指示，待在房间角落的书桌写作业，但我一心没有在学习上，我敲着半管油的中性笔，我想着那个老板，我好奇，我计划着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他，所以我听得到大门被轻微打开又合拢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是银针掉落在地上，我听见叔在极为奉承地低声解释些什么，然后静了。

他说，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能走到灯下来吗?

这声音低沉，咬字很清晰，没有当地人抹不去的语调口音。

我背部松弛了，来了，我对自己说。

昏黄的灯挂在房间的正中央。破烂的灯泡周围有一圈烧出的污秽与掀起的墙皮，以及数不清的飞蛾扑火的蚊虫尸体。

我低着头，尽可能轻地飘到房间正中央。周围仍然如此寂静，寂静得令人难以忍耐。

然后忽的，他说，很好。

你吃饭了么?他是这么问的。

我抬起头，飞快地瞄了叔一眼，叔用力地冲着我使眼色，恨不得替我连珠炮似的回答没有、没有、没有。

我说没有。

他又问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我说都可以。

得到了回答，他转身走了，我一步一步地紧跟着他，他黑色背影的旁边还有个保镖，我没敢看他。

他为我打开后座的门，车里的空间很大，坐垫摸起来与我的裙子一样的滑，保镖没跟上来，叔也没有，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窗外夜色漆黑如墨，里面闪烁着的是万家灯火，他没有话，我呆望着朝外看，已经怀疑自己被卷入了什么翻涌着的可怖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