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线引

“慢！阁下，在下给你看一样东西。”外面一个声音说道，并非鸿羽岛人士的口音。

一块黑色的小物件被扔了进来，滚落至王翦的身前，是一块黑木刻制的小牌子，牌子上躺着一个入骨的“金”字，是元老身份特有的象征。

金山灵记得自己奶奶腰间从自己小时候就一直挂着这样的一个牌子，家里其他的老人都将牌子藏在灵台处，由人守护看管。

“阁下，现在能将里面的女孩交出来了吗？”来人确实不是金家的人，王翦判定，那人一口浓厚的西域腔调，沉静中不易察觉的冰冷杀意难以逃脱王翦的感知。

兵刃轻晃，说话的人站在庙宇外面，另有一人慢慢贴近庙宇，气息甚是绵长，王翦不由地冷笑一声。

这完全给了他出手的理由，只不过血腥味实在令人恶心，心中那个一直在腐蚀自己的声音就以血腥为食，时刻在告诫他，他那玷污荣誉，不可饶恕的罪孽。

来人比他想的要慢。

流亡之间，他不得不提防各种危险，设想各种出其不意的杀招，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阴影，他都极力去钻研其中最刁钻也最为安全的地带，作以御守。

他知道为什么来人慢了，地形的参透让他能预感到来人自信不疑判断的方位，他看见一柄寒刃直穿庙宇近乎朽烂的木头，直从自己的胸膛处擦过。

寒刃穿插之处，正是他与女孩的正中间。

另一人踏着妖异的步法，形同魑魅魍魉带着影子朝女孩奔来，二人的配合犹如牛头马面一般彼唱此和。

一人牵制住了王翦，另一人向女孩出手。

金山灵被突然穿插而进的寒刃吓到，只觉一阵阴风从背后一溜烟地滚来，心里一阵惊惧。

就在她觉得那股阴风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只结实又粗糙的手抓在了自己腰上，送来一股力道将自己送向寒刃上方，那寒刃应之追来，她瞥见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格了过去。

西域剑客比王翦想得要难对付，他感到手上一股巨力压迫而来，女孩身下的寒刃紧追不舍，另一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闭眼！”王翦冷喝，声音不容置疑。

金山灵立刻闭了眼，紧紧地抱着男子，她听到一物被刀刃斩断的声音，然后是水洒落的声音，紧接是幽幽腥味。

“走！”这一个字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能听得出来说话者的生硬与狠辣。

然后金山灵听到了枯叶被踩碎的声音，衣衫被林间植被拍打的声音。

身前的一个呼吸粗重而急促，她缓缓地睁开了眼，面前的男子一脸冷汗，余光下她看到地上的水是红色的，粘稠的。

顺着红色的水滴落的方向看去，是一只鲜血直流，小指与无名指断裂的粗糙手掌。

金山灵松了环抱男子脖颈的手，从男子身上跳下，抓起男子的手用小嘴吹了吹。

王翦一愣，断指的痛觉再次让他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这种感觉不比流亡时漫无目的，那时他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于心于己，一念之间，他已不再感到与这世间的联系，像是被遗忘的流沙，不知流向何处。

这时的痛觉好像洗去了之前的倦意，原本陷入无尽风沙的世界好像出现了一块绿洲，却不知到底是否是虚无的幻影。

金山灵抬眼望向男子，男子似有意而无意，眼瞳无神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她不由地小脸一红。

原本惊惧的内心平静了下来，金山灵捡过掉落地上的牌子，放在了怀里。

片刻间，她看到男子撕咬下了布衣上的一块衣料，单手费力地包裹着伤口。

金山灵跑了过去，小手无力却坚定地将男子的左手抓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流血的右手给包裹了起来。

只是她力气太小，鲜血已经浸湿了刚缠上去的布料。

王翦将手抬起，嘴上用力一扯，系紧了绷带。

他起身，摸了摸背上的包袱，踏出庙宇。

“不安全了。”王翦冷声吐出了这几个字，就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女孩抱着怀中的牌子，在后面紧紧跟随。

不单单是王家的鹰犬，连西域的人也来到了这里。王翦心中苦笑一声，恐怕这世外之地将不复安宁了。

内心又响起一个声音，他感到心脏处有一只手紧紧拽着，似是在说：“你将危险带到了这个安宁之地！”

然后这个声音被打断，背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轻声：“等等！”他感知到背后的女孩停了脚步，往丛中挤去。

不多时，女孩又从丛中挤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堆不知名的草药，脸上被泥巴抹花了。

王翦如若不知地继续前行，金山灵小跑跟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山灵看到林间里开始起了大雾，过于繁茂的密林将整个天给遮挡了，穿过大雾，天好像已经黑了。

是沼泽，没了大雾，转而代之的是浅埋脚根的浓雾，金山灵很难看清脚底下踩到的是什么，只是跟在男子身后。

她发觉男子有意地放慢了脚步，到后来，她用小手拽住了男子的衣角，踩向男子走过的地方。

迷雾越来越高，她感觉越来越热，好像这层雾气驱散了空气，雾成了生与死的分割线。

倦意重重地压来，金山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跟在男子背后，像是迷醉了一样，脚下不自觉地踩进了一块潮湿地带。

一只手穿过金山灵的腋下，将金山灵给抱了起来，王翦将金山灵背在了自己背上。金山灵靠在男子背上缓缓睡去。

雾气越来越大了，王翦凭着自己的感知一路前行，这片领地透着生的气息，但那气息一会儿断一会儿续，让他怀疑自己的感知是否出了问题。

睡意朦胧，金山灵迷糊地睁开了双眼。

不知道是雾气的作用还是自己幼小脑袋丰富的想象力在作祟，迷雾里好像出现了其他的影子，在二人靠近之时飘散，归于迷雾，又在二人靠近之时聚起，一个接一个。

那些影子越来越明显，她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身姿，比其他影子更夺人眼目。它不顾身边影子的劝阻，朝着一片大雾里跑去，结果大雾里走回来了一具虚影，之前的影子与它一触即散。

虚影发了疯一样飞旋，朝着沼泽上密不透风的林叶处抓挠，想要脱离这个地界，最终摔落。

她又看到了一只梅花鹿，身上白色的纹路在雾中散发着幽幽的淡蓝光芒，它踢着蹄子走到虚影摔落的地方，轻轻探出脑袋，好像在舔食虚影的伤口。

身下的男子步子依旧，似乎并没有看到女孩眼中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