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座龙纹抱柱直耸入云,候在含元殿外,姜娆回头望去,便能一览皇城锦绣。
漆黑的金丝楠木殿门打开,而后一条腿踏了出来。
姜娆没敢抬头,但凭着藏青色衣摆下端纹路,和如此明显的特征,能判定此人就是李非。
然后有三名宫女将她领入偏殿,一层一层,仔细将浑身搜了一遍,细至钗环配饰,内衣束胸,都查了个底儿朝天。
见惠妃手上的玉镯精巧,玉质上呈,像是御赐的物件儿,宫女并没叫她取下。
姜娆定了定神,款步走出。
一切,沉闷而有序地进行。
李非布满深刻眼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抬手示意姜娆可以入内。
殿中烛火通明,案上两具青瓷卧羊八角烛台燃着明蜡,雕梁画栋,龙凤图腾。
九鼎铜炉中焚了宁神香,也遮不去身体颓败的气息。
姜娆按照郑秋的指点,先将寝榻周围收拾妥当,又轻手轻脚地替躺在榻上、纹丝不动的卫齐掖好锦被。
有宫婢端来热水,因着自己曾多年病榻,是以知晓如何服侍瘫痪之人,待她梳洗完毕,已经到了喂药的时辰。
姜娆规规矩矩地坐在龙榻旁的矮凳上,望着卫齐枯瘦的容颜。
太祖殡天那年,不过五十四岁,许是常年征战,身体消耗亏空,加之建国初期,政务繁重,是以早衰。
她径自出神间,榻上安静无声的皇帝突然张开了双眼,目光移来,凝视她。
姜娆有一瞬的怔忡,竟然忘记了身份,与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对视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她才起身一福,“陛下该服药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卫齐抬手摆了摆,示意她靠近。
姜娆缓缓探身,脸容越发清晰地映入卫齐眼中,他突然伸手将她细腕握住,“你是谁?”
她欲往回撤,却不料卫齐虽病着,但力道并不小,且她不敢怠慢,也就拉开一些距离,字句清楚,“奴婢原是尚服局女官,乃陛下新选的惠妃。”
“为何朕……从前……没见过你。”他神色十分复杂,姜娆读不懂他的心思,只得端着笑意不放,心下盼着宫人快些送药来。
“你家中还有,何人?”
姜娆轻轻摇头,开口道:“蒙陛下垂怜,家中已无族亲。”
皇上问的,似乎超出了该有的范围。
李非的脚步声如同天籁般传来,见到姜娆如此,眉间微微一动,“回陛下,老奴带惠妃娘娘去端药。”
卫齐这才松手,闭目道,“李非,传卫瑾过来……”
李非闻言一顿,连忙挺直腰板应下,这是陛下多日来,头一回召见皇子,必定有要事吩咐。
卫瑾,景安王。
鄢秦侯夫人,算的精准!
姜娆方接了药,李非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声音低沉,并不似宫中那些宦官尖细,无论是容貌或是声音,都如同正常男子。
“还请娘娘能多替陛下分忧解愁。”
姜娆苦笑,明知自己是去送死,还要高高兴兴地去,这委实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