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是什么样子?据说每个人到天堂的路都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大约看到自己觉得最美的景致,便称得上是天堂了吧?)
张云雷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光,他看不到别的东西,这光太亮了。却比无边的黑还要空虚。他在这片白光里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在哪。耳边没有任何的声音,眼前没有任何的风景。这么走了有多久,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师哥,师哥。
谁的师哥,什么师哥?他又向前走。前面突然有了两个模糊的人影,还悠然飘来了悦耳婉转的唱段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
张云雷觉得这曲调好生耳熟。慢慢地眼前也有了画面,那恍恍惚惚穿着黄帔,顶着如意冠,拖长着水袖,手持双剑的青衣是谁?那抖擞着长须,咿咿呀呀的花脸又是谁?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哇呀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张云雷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痛了一下。他突然不想往前走了,他的耳边开始出现一个遥远的声音:“一生一世,少一分少一秒也不是一辈子……”
“师哥,师哥……”这声师哥又是在叫谁?眼前的画面又变化了,那前面有一个背影,穿着白衬衫的背影,他拉着一个旅行箱向前走着,张云雷拼命地想要追过去,光线太亮了,他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却突然挪不动步伐。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辫儿,你过来。”
那人的脸一点点变得清楚了,细长的眼睛,白净的肤色,远处又响起那个元气满满的声音:“师哥好,我叫杨九郎。”
一瞬间张云雷想起来了,九郎在叫他。他站起身向他一步步走过去,对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走过去,越来越近了。突然间整个视野全都黑了,他觉得自己在往下掉,像掉下一个无底的深渊,张云雷觉得自己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痛的。
……
医院手术室。
“还有救么?”一个医生向主刀医生询问。
“再打一针肾上腺素。”
护士愣了一下,摔成这样还有救么?
“再试一次。”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一句“再试一次”,把张云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经过8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灯灭了。门外候着的郭麒麟,烧饼几个亲近的人站了起来,其余的人已经被师父撵回去了。护士把门打开了,一个医生出来问:“你们谁是家属?”
已经赶到的张云雷的母亲站了起来。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需要转ICU观察,其它的手术等情况稳定了再说。”
杨九郎活过来了。在听到那句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活过来了。过去的几个小时他一直在祈祷,在心里责骂自己。让小辫儿活过来,要么他就跟着一起去。看来诸神听到了。他们把他还给杨九郎了。从听到消息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小辫儿摔成什么样子了,他看着医生护士忙乎了半天,把他挂念了似乎一个世纪的,瘦弱的小辫儿推了出来。那一瞬间,杨九郎又忍不住嚎啕了,本来就瘦瘦小小的人儿,被各种管子插满了全身,手脚被纱布一层层裹着,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一定很疼,掉下来的时候一定很无助。他就那么一直跟着到了ICU门口,医生把门关上,把他隔离在门外。这是杨九郎生命中最漫长的等待。
这也是杨九郎第一次认识到,张云雷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不在了,杨九郎的余生没有任何意义。张云雷是杨九郎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