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蝶

　　耳朵里的人声跟孙乐的影像渐渐重合，那个温柔的孙乐。

　　“爸爸……”

　　看着红裳离开的背影，听着孙乐的温声叮嘱，孙茫拉了拉被子，什么也没说。

　　她看不清了。

　　又好像看清楚了很多。

　　“红裳……”

　　妈妈，你在哪？别丢下茫儿一个人。这里好冷。

　　“妈……”

　　孙茫还是闭上双眼流不出一滴泪水。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是个正义至上的世界，更是个人魔互相对立的时代。人们渴望长生与永恒，都选择了修仙。各国的育人司都鼓励人们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不约而同抑制仙道发展。

　　涵义峰建立在多国家交界处，同样面临着世上许多仙们的难处。

　　季昇是涵义峰唯一一个直面这种危难之境的人。仙道比不上人道，一个仙人比一个人才要花更长的时间来培育，一个有世间才华的仙人更是百万年才能出一个的极品。

　　他看着峰里的千万人，责任之重容不得他展露半分柔弱。这世间的人类眼泪总量是有个度的，有的人不哭，有的人哭，这个眼泪的增量就一直持平了。

　　持平了。

　　孙茫全副心神回到心境中。

　　心境里，一汪心潭静如海镜，宛如人间泪盆，天界瑶池。

　　“爸爸说过。人的眼泪就是世界的大海，在大海的某个地方，眼泪聚成河流，汇入大海。大海把眼泪送上高空，带着太阳的祝福，眼泪再度来到人的身边，再一次回到人身上，又再一次流淌而出。”

　　“我们每个人的心境都是眼泪的具象化。”

　　孙茫坐在心境潭面上，看着自己的倒影，呆呆地用手指一遍遍划乱自己。波纹泛起的时刻，心境里每一处都不平静。

　　夜无刹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照镜子，一句话也不说。

　　孙茫从夜无刹给的视角回放中，看到了刚才发生的全部。

　　红裳的畏惧，白谷的不耐烦，蓝荷的害怕，沙耀的不在意，季昇的艰难，侃小山的愁……

　　“我该怎么办？”

　　夜无刹听着，勾唇一笑，再次在孙茫身后悄悄跪下，展开双臂搂住她。

　　潭面承受不住命运诱导之力，纷纷归从，滴滴水珠带着回忆汇聚在孙茫身边。

　　转眼间，回忆构成水球彻底沉溺孙茫。

　　夜无刹站在水球一旁，看着自己的玩具在水里感受窒息的快感，胡乱挣扎的趣味惹得她巧笑连连。

　　“茫儿，你要怎么做呢？”

　　“茫儿？”

　　“茫儿？”

　　孙茫迷糊中逮着了一个回忆的镜头。孙乐的脸与夜无刹的声音，两人的问题惊人地相似。

　　“我要……”

　　孙茫吐着泡泡，思绪模糊地想：我要你抱抱我。

　　“抱抱我。”

　　轻柔的声音回馈到夜无刹耳边。天使的言语怎么能从肮脏的灵魂中说出！

　　“你不配拥有怀抱，不配拥有温暖。”

　　夜无刹冷脸回应道。

　　诞生自深渊的最深处，夜无刹从未接触过温暖。所以她知道如何回应温暖的话语。

　　只需用最绝望的语句去简单地明白地指出“你做不到”，就可以了。

　　“你做不到。”

　　孙茫翻白的眸子中还倒映着小时候自己捧起的第一只蜕化的花蝶。它是那么的美，五颜六色。

　　母后说过，它是花神蝶，身负重责，要到人世间种下色彩。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看不见色彩它就要不断地蜕化重生，直到人世间的每一处都拥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