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语

　　“半山烟雨作风龙，谁人能在此山中。”一紫衣仙女长身立于季昇身侧，欣赏场中若隐若现的大阵，慢慢叹道。

　　季昇从显映台中看微型考场。

　　考场统共三处，分别有三道考验。按理说最先出考场的，应视为通过三关考验，予录取。但涵义仙考别出心裁，只淘汰通关者。

　　“月宫仙可看出什么？”

　　季昇恰如其分的引题，很少见了。

　　“阵法组合得当，虚实参半，输赢皆在一念间。造出此阵者，若无二十年阵法修行，便是歪打正着。”

　　他的笑还是淡，可今日又确实与以往不同。

　　“师妹没看错，涵义确无三十年阵修。这是一位六年阵修带着十位筑基师弟妹炼的阵。”

　　月宫仙眉梢一蹙而后舒放道：“师妹原先还疑惑，二师兄怎地无端唤我前来。那阵修是个好苗子，应入帆流修剑。以阵入剑，以剑佐阵。”

　　季昇点点头道：“宋葛，你可是害羞了？”

　　话音才落，一位书生扮相的年轻人从空间缝隙跳出，机灵劲地道：“哪是羞了，只是替未来师父寻个宝贝罢。”

　　月宫仙一早便知他藏在此处，故意顺着季昇话题说下去而已，谁知这小年轻居然还有花样了。

　　“两位师父且看。阵有虚实，实不真，虚不假；此为第一关，竹语。”

　　月宫仙心想：人心语，如竹通韧，方能外直，正身立命于浩瀚轮回间，修真仙道。

　　只是这便苦了新生，一个个的哪懂这些事。

　　季昇与月宫仙对视一眼便看出对方心意。

　　眼下第一关，凭实力凭运气皆可通关，考的更多是悟性。

　　“我好累，我爬不动了。这梯子也太长了！它是要我登天不成！”

　　白玉阶上又多一个闹梯长不动弹，瘫阶上吐舌头的人。

　　“狗样！哥都不带怕的！”

　　那人一路跌撞而来，浑身上下尽是伤口，口子大小不一，血流了不少。

　　梯上人面露百般神情，行走间各有动作，看着不像是正常人在爬梯。

　　月宫仙算看明白了：这些人是入了第一关的幻境，幻境依人心而生，吉凶自有分辨。可破幻境也未必能通关，还需真切瞧一瞧自己的心，才算过了第一关的人心语。

　　只是……

　　月宫仙思及阵中缺漏，不由得看向季昇。季昇没注意她，反而盯着一对六岁孩童。

　　他是要收徒吗？

　　白谷看场中人头愈少心下着急，可偏偏被孙茫拉了手，那人相当难缠挣不开。

　　“你到底考不考！？”

　　“考！怎么不考！？生死状我都签了。”

　　孙茫偏就拉着白谷不让走，也不说由头就一味冷眼看人群往里挤。

　　确实是生死状都签了。

　　白谷也因明白这点才没闹到考官面前，暗暗忍着不发作，自欺欺人地想：我不急，我急什么！我是内定的。仙考不过走个过场，有无成绩都不碍事！

　　才过午时，白玉台上人影冷清，而白玉台下已是人满为患。一道金屏分隔俗世仙道。

　　白谷心下大惊，才后怕自己竟因溺于等候的安逸久矣，对那飘渺仙道生了几分抵触。

　　手上传来拉力，白谷顺势抬头跟上孙茫的步伐。

　　“如今轮到白公子不想考了？”孙茫话语间带几分玩笑意味，半分慌乱也瞧不出。

　　白谷见状更坚定自己初见孙茫时的想法：这人定是从宫里来的，怕是生而衣食无忧，见仙道飘渺，于是好奇心大发来体验的。

　　否则怎会这般轻松，没丁点仙缘轻重。

　　白谷被他说中心意，微微垂头红了脸，低声狡辩道：“没有……”

　　孙茫耳聪自然听见，只是不答，拉着人踏上白玉阶，笑容不改：太好了，虽说记不得过往趣事，可小习惯却通通没变。

　　面皮薄，不喜争抢，受了气又不敢怒暗暗忍着算总账……嗯……像个小媳妇！

　　白谷被他带了一路，梯长而高，愣是不觉仙考有何变化，反而渐渐习惯自个身旁有他的存在。

　　“要不，歇会？”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两人到梯子中段。孙茫心里打了算盘，预备留点体力满满爬。

　　“好。”

　　话音落，白谷就往靠山一侧挪，要寻个角落坐下歇会，手劲一换，才发觉：原来孙茫早松了手，一路走来，不过是自己拽着人家。

　　这一转念让白谷多有懊恼：我也太笨了！这么容易就被人骗！

　　白谷顺势脱手要坐下，不料孙茫反应快，再次拉上道：“躲什么？你家兄长没跟你说过？人多的地方，小孩子就要手拉手一起走。被拐一起拐，那才散不了。”

　　白谷拉着他一块坐下，心里闷闷道：“我又没兄长，师父从小教我要……自立……自强……”

　　澄澈黑瞳中缓缓放大一个陌生的身影。

　　孙茫也听见他最后四个字，要闹他来辩论呢，回头发现他情况不对，一急之下慌了神，乱了心绪，被阵中幻念入侵识海。

　　糟！

　　再次睁眼，孙茫见双掌尺寸未改，知身高年岁应未有多大改变，便要坐起下床寻人。

　　“躺着。”

　　带着命令的陌生语气，孙茫本应不屑。可他身子一颤愣是没遵从脑中指令。

　　他是谁！？

　　宫里头便是连父皇都不曾这么对我！

　　“你若真心带那傻子，该多抽时间修行修德。”

　　鲜汤清甜唤醒孙茫五感。

　　这儿比之皇宫，除奢华外，添有几分脆弱美感。

　　细小金丝缠绕做柱，十百上千柱，筑金丝笼。

　　笼顶最高处吊了个小笼子，里面困了只灵智半开的哑兽，现下已撞得浑身是伤，疼得睡着了。

　　就是只想着要立刻把它放出来，孙茫喝了汤暖和身体，集中精神听男人训诫。

　　然而他没等来苦口婆心的说教，只有令人窒息的一句。

　　“若你当真有一天做了此界帝王，你还能爱上谁？”

　　孙茫盯住笼顶不知是被定义为“诱饵”还是被定义为“爱宠”的哑兽，久久不曾回神。

　　这个“人”是要表达什么吗？

　　“你是王？”

　　孙茫鬼使神差地斜觑一眼那漆黑的虚无人影，冷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