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梯

眼前是一阶阶的白玉梯。梯子的每一层都由一块整玉打造而成，梯身极长，梯面极宽。若是忽略了梯边的草木山石，那这梯就是条活白龙，可得盘山而上九重天啊！

　　再过15分钟，这梯子就得装上六万或者更多的人。毕竟，这可是这片大陆上名气最盛的仙门之梯啊！

　　“喂，小谷子，咱们回家吧。好不好？”孙茫看眼那梯。

　　太长了。太白了。白得刺眼。

　　“不知娘娘意下如何？”白谷皮皮地回了一句。

　　“锵！锵！锵！”三声锣响。第二关正式开始。仙考第二关，爬梯。通关规则，随机通过梯身上三分之二的人。也就是随机通过梯子上的4万人。

　　通关原则，越接近峰顶的人通过的几率越大。

　　“我不想当守山人了。我想活着。刚刚那个很凶的仙人不是说了吗。这年头的仙人，出了十个死十个。”孙茫看着那梯被越来越多的人踩在脚下。

　　白谷看着拥挤不堪的梯道，不开心地回道：“回娘娘的话，小谷子不想科举。可，小谷子也不想被屁股挤。”

　　可是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我不想让你的笑成为过去！

　　“可，这也不比科举好多少啊。这世道，哪都难。”孙茫坐在白玉台地上，看着你推我拥的恨不得把别人挤死的人们。

　　自幼，在哥哥的影响下，白谷就得知考场如战场。通往大道的窄桥上要无私地载上千军万马，从桥上掉下来的人不好过，在桥上挤着的人也不好过，只有到桥尽头的才好过一点点。

　　如今这映桥梯倒是一点也不出白谷所料。

　　“娘娘，我不怕难的。如果想当守山人，这难怕是多到如春絮，重到如大山。”白谷挨着孙茫坐下。两人一起看着那疯狂的梯考发呆。

　　可真算是岁月静好了。

　　孙茫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皱眉：这大道可真小气！吸尽人的精气血还不满意！还想……

　　不过，我好像也没想过放弃。那么我不应该当逃兵，而应该走上去挤一挤，好歹也帮小谷子挡一挡吧。

　　孙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可要是真爬那么长的梯。我怕是会……

　　孙茫不禁瞄向自己的脚。那是一双很透不过气的脚。白白的长布袜，黑黑的厚布鞋，还有娘给扎的白布绷条。那条子还捆了三层，死死咬紧脚脖子。

　　孙茫微微垂眼，不可察觉地瞄了眼白谷。他脸上笑容依旧。

　　算了。尽力吧。能陪多久就陪多久。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毕竟，下贱，不值得。

　　“走喽走喽。上战场喽。”

　　孙茫轻轻推了把白谷，惊得小谷子连忙起身道：“娘娘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一起发呆的。”

　　“就我呆，嗯？去吧。上站场了。我的守山人。”孙茫偶想一皮。

　　“遵命！我的小娘娘。哈哈。”白谷喜欢这样的孙茫，喜欢孙茫的笑。

　　也许他在未来会遇见比这更美的笑，比孙茫更好的人。但无论如何，这份情感在当下是最美好，最应该被珍惜的了。

　　“第一阶。”

　　孙茫登梯。她向白谷伸出手，示意白谷拉上。

　　白谷领意，伸手，正欲搭上。

　　孙茫收手，连跨两阶，眉眼弯弯，白袖遮笑颜。

　　白谷眉一挑，快步追上去。细金环套在光溜的左脚上，套住他，不让他被带走。

　　“嘿？这小子。真当自己是梁山伯？没那么傻吧。”宋葛看着阶上的两人充满恶意地说。

　　考官念法决，拿出一封信。

　　“仙尊有旨，这个人要护着。可虐不可杀。”

　　宋葛蔑视道：“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背景！居然能收买仙界第一人！我最看不起这些走后门的了！这个男的动不了。动他老婆，我还是可以的。”

　　考官眯眼一笑附和道：“仙考赠机缘，个人凭本事。你不要太过了。”

　　两人就这么玩闹着一阶一阶地爬梯了。战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珍贵。

　　两人终于挤进人群当中，陷进了大道，又去追求大道。

　　孙茫牵着白谷的手，两人努力地在人海中前进。明明都是同向而行的人，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面对的阻力确是两倍之于他人。

　　孙茫面不露色，咬紧牙关，死忍双脚剧痛，一阶阶地领着白谷找空隙，插进去，再钻出来。两人如一根白银针在黑铁海洋中，苟然残喘。

　　长时间被急剧的痛感包围，孙茫的精神不可避免地出现涣散；长时间被大量的人挤压生存空间，孙茫不由得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明明没有人刻意伤害你，你却感受到不下于皮肉之伤的剧痛。

　　在剧痛中，你的痛感被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屈服于现实的无奈和被迫逃避的压抑。

　　太难了。难到不敢再去尝试接触别人。哪怕那人的脸上有善意的笑。

　　孙茫的视野出现星花，闪闪的一片，比人头，衣块，手脚什么的曼妙一百倍。

　　在疼痛的折磨下，孙茫呼出最后一口气，放弃了坚持，眼前一黑。接下来的战斗就盲抗吧。

　　为了减少白谷的阻力，孙茫贴心地松开手任由自己被人潮推涌向前。

　　双脚不知磨磕了多少处，黑黑的厚布鞋都向那梯考甘拜下风，鞋面破洞多处。

　　反观白谷，他也没比孙茫好多少，在人群中挤得汗流狭背，热得如条哈巴狗，恨不得吐舌头散热，又怕一开口就咬舌，差点来个自尽殉考。

　　一个太热，一个太冷。

　　孙茫盲操，自己的脚踩没踩空都不知道，已经考麻木了。明知道前方有陷阱，她也没精力去绕开。

　　就这样吧，一条路走到黑。太累了。累到不想也不愿去做选择了。

　　只是不愿回到过去而已。

　　为何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