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当天，整个肖府忙得热火朝天，小公子买回来的那些年货纷纷派上了用场。
“青杉！”
小公子收了最后一笔，看着红纸各个如碗大的字，放下笔，唤了声正在粘窗花的少年。
“你来看看，这对联写的如何？”
少年步履轻缓，几步便到了小公子身侧。
红纸上笔画分明，笔迹收放自如，笔锋圆转，正如其人委婉通透，是幅好字。
“‘雁过寒潮远，鹃跃迎花朝，忆旧迎新’。”少年轻笑，“未提春字却有春意，确实好意境。小公子想贴哪？”
“当然是贴前院了。”小公子拿起春联，“走吧，去前院，看看爹娘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你这般举着可不是事儿。”少年接过他手里的春联，收折好，捧在了手上。
小公子见此也未多言，只是眉眼含笑，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前院。
若说小公子所住的内院是一片安逸静谧，那前院可谓是异常的热闹了。
家人们有条不紊的分工合作，清扫的清扫，挂灯笼的挂灯笼，总之，喜庆却不凌乱。
两人来到大门口，两个伙计正在爬着梯子上门楣两旁挂灯笼。
其中一个伙计扶着梯子仰头喊道：“哎，你慢点，这梯子被你踩得直晃呢！我快扶不住了！”
“哎呀，知道了！”梯子上的伙计有些性急，朝下面的伙计招着手，“灯笼，灯笼给我！”
小公子看到那梯子很多白蚁洞，刚想出声提醒就让少年制止了：“他们不知道你在，突然出声他们来不及反应，等他们下来再说。”
小公子即刻歇了还未出口的声音，等两个伙计挂好了一边的灯笼，下梯子转另一边时两人上前叫停。
“少爷，木公子。”
“你二人换把梯子，这梯子怕是被蝼蚁蛀过，还是不要再用了。”
小公子指了指被白蚁蛀过的地方：“上梯子还是不要太急的好。”
两个伙计一看，梯子的背面还真有不少芝麻大小的洞，方才上梯子太急，梯子边上已经出现了裂隙。
俩伙计头皮一凉，这要是摔下来，那这年就得在床上过了。
“谢谢少爷提醒，我们这就去换！”俩伙计抬着梯子拜别了小公子，匆匆忙忙地去了仓库。
小公子舒了口气，望着青杉，笑道：“还好有你提醒，不然我就好心办了坏事了。”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时候得看情况。”少年声音轻缓，“若你刚才出声，他们肯定会为了应你而顾不上手脚。
那梯子虽然被蛀过，但只要不出力过度，还是能撑得住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们因为你而摔下梯子吧。”
“嗯，”小公子轻笑，“受教了。”
没过一会儿，那两个伙计重新搬了把梯子，挂好灯笼。
小公子将春联的横批交给他们，让二人贴到门楣上，自己与青杉则是拿着上下联，负责贴左右的门柱。
在小公子身后不远处的肖氏夫妇，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肖老爷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轻声道：“这木公子当真是稳重，安和终究是稍逊了些。”
肖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又缓缓移开：“老爷，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诫我的。”
这话听得肖老爷眉心一蹙，似是疑惑自己何时这般说过。
“那时候你不是说‘凡事都有两面性，不能只看一面’嘛。
我看事情一向单一，与你相识后，你经常这么说。
怕我不明白还附带着一通解释……”肖夫人面露思忆，连声息都带着几分怀念，“那语气，和木公子没差多少，温柔的呦！”
“好、好了夫人，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提这作甚！”肖老爷恍然，随着又是一阵干咳。
年少轻狂，情不自禁做的事，现在提及，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肖夫人轻笑一声，道：“老爷，你看战儿和木公子，与我们那时……可像？”
肖老爷一愣，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家夫人，
肖夫人继续道：“能遇到一知心之人，是几世都求不来的，我与老爷相识，岂不是缘分？”
肖老爷这下是懂了夫人的“穿针引线”了：“你是何时知道的？”
“早有了猜测，不过是这些天确定的。”肖夫人拉着丈夫的手，问道：“老爷，这事儿你怎么看？”
肖老爷沉默了一阵，沉吟道：“那木公子，非等闲之人啊！”
见丈夫如此说，肖夫人便知道他并不反对，轻声道：“木公子确非等闲之人，但他于战儿的情意却也不似作假。
何况，战儿对木公子……怕是早已割不开了。”
“是该找这木公子，谈一谈了。”半晌，肖老爷拍了拍妻子，“走吧，这年夜饭还有的吃呢！”
夫妻二人心里都有个预感，那就是，小公子和少年之间，不会那么容易。
他们二人，总有一个会比对方担的多些，但那人是他们中的谁，便不得而知了。
暮色四合，晚间总是要比白日冷得多，虽然冷，但家中却是一片红火。
白天挂的灯笼便在这时亮起，人站在橘红色的灯火下，还真是应了“红光满面”那句话。
屋内灯火通明，前厅的红木圆桌上早已摆上了菜，厨房里还有家人陆陆续续将菜送来前厅，一坛子酒摆在了桌子的中心。
内院，小公子换上了一身新衣缓步行至屋檐下，檐上的两只灯笼照得十分亮堂。
院内的花草修饰一新，红豆杉的死枝早就被打光了，现在整棵树比年前长得更盛了。
来到树下，小公子轻轻拍了下树干，杉树挺直的身躯如房屋的支柱般深扎在这片土壤之中，亦是扎进了他的心里。
许是小公子早在确定他就是这棵红豆杉的时候，便理清了一些东西……
比如，几次断骨时的命悬一线。
连大夫都感叹他的生命力顽强，可就算再想活命，也经不住三天两头的断骨之痛啊，更何况是个小孩呢。
“青杉，谢谢……”
少年刚从屋内出来，耳畔便听得一声呢喃，身形一顿，随即去了内院。
寒风凛冽，头顶的树叶被带得哗哗作响，
小公子靠上树干，腿被风吹过后犯起了一阵酸痛，神色一暗，想来，是动不了了。
这症状，是幼时频繁的骨折导致的，隆冬时节即使焐的再好也免不了受点寒气。
寒湿通过裂隙入了骨，经年累月，落下了这磨人的毛病，一到冬天或是梅雨季节，夜里便是疼得睡不着了。
身子涌上一阵暖意，小公子偏着头，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人：“可以了，青杉。”
少年收了灵力，道：“阿战似有心事？”
“没。”借着青杉的力量离了树干，看着他扶住自己，温暖而有力的臂膀，小公子有些出神，“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青杉，我床头的那个铁环，你可知是何用处？”
少年一愣，而后摇头轻笑：“阿战想说什么呢？”
小公子回身抱住了少年：“青杉，一个孩子折骨近百次，伤及肺腑，如何救？”
“难……”少年身子一僵，神情中尽是痛苦，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不会忘记小公子在剧痛中挣扎的情景，那感觉远胜过自身挫骨。
“所以，我还活着。”小公子直直地看着青杉，“是你，对吗？”
迎着小公子的目光，少年轻声道：“我见不得一个孩子哭的声音那般大，且是三天两头的哭，吵的脑仁疼。”
听着说辞，小公子不禁觉得一阵好笑，身子却是依进了少年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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