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开席,众人分次落座,肖家的老家人得了主人的特许,坐在了主席下方。
其余的家人也在前厅摆了桌,若无主人允许,家仆是无资格与主人同堂共餐的。
少年与小公子左右落座,肖氏夫妇端坐主席上方,随着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这顿年饭算是正式开席了。
一顿饭,满打满算吃了近一个时辰,席间属肖夫人最是热闹。
副席上的家人们十分喜欢这位家主夫人,也十分喜欢在肖家做事,肖老爷他们是不敢闹的,那就和家主夫人玩吧。
期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使得小公子刚喝进的茶差点喷了。
“过完年,我要介绍木公子给我姐!”
“噗!”
“咳!”
这两声响的突然,众人纷纷望向主席上的两个年轻人。
小公子轻拭着嘴边的水渍,语气轻缓:“我没事,诸位继续!”
少年轻笑:“小兄弟还是为令姐另觅良人吧,木某并非良人。”
那伙计搔了搔头:“木公子别介意,小的说着玩的!”
“我知。”少年与那伙计互敬了一杯,伙计敬少年的不怪罪,少年回敬。
上座的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这木青杉当真直接。
年饭最后,桌上的那坛酒被肖老爷亲手揭开,清列的酒香和着淡淡的草药香味飘了满院。
“战儿,娘敬你,”肖夫人倒了满杯,“一杯屠苏佑吾儿无病无灾。”
“谢谢娘!孩儿会好好的。”小公子举杯回敬。
“安和,”肖老爷接上,敬第二杯,“这第二杯,望吾儿心明性灵,早遇良人。”
小公子一顿,看了一眼母亲,忽而一笑,回敬道:“多谢父亲。知心者,良人也。”
少年见此,将酒倒至半满,浅声道:“小公子。”
小公子缓缓侧身,只见青杉双手托杯,眉眼间笑意盈盈,有深情既祝愿。
“此杯,敬你纯善之情,吾寻之良久,终得。”
他不知踽踽独行六百年是何光景,亦不知自己能否伴他百年。
此刻小公子只觉得庆幸,如此好的一个人,会与自己相识,相知,无关乎恩情。
“与君相识,幸也!”
之后,副席上的家人们亦是向小公子敬了酒,最后才是小公子向父母长辈敬酒。
年饭过后便是守岁,守一岁长一岁,冬季寒凉,但小公子这岁,比往昔守的却是要温暖得多。
“想玩烟花吗?”胳膊上搭了件氅子,少年拿着几个小竹筒在小公子面前晃了晃。
小公子拿过小竹筒看了看,眼中闪过一抹惊奇:“我还是第一次玩这个,你可得教我!”
“简单!”
少年拿着竹筒一抛一掷,竹筒落地的瞬间,爆炸声响起。
竹筒四分五裂却是被绳子牢牢拴住,无法让碎片四处飞溅,紧接着一束火光直冲天际,在半空中炸开了一朵绚烂火花。
看着地上的竹筒碎片,又看了看手里的竹筒,小公子轻声道:“这个,你做了多久?”
“没有多久。”少年望着他手里的竹筒,“你试试?”
小公子一笑,学着少年的方式,用力甩了出去,“啪”一个炸响,绽开花火。
小公子被挑起了玩心,正想再要一个玩,却被少年一把揽住,随即身子一旋,转瞬之间便上了房顶。
“青杉……”
看着有些呆愣的小公子,少年将提前带的氅子给他穿上,而后把手拢在嘴边大喊:“放——烟——花——咯——!”
话音一落,由远及近的爆竹声绵延起伏,千万花火于空中绽放,艳丽缤纷,彷如白昼,火树银花。
城中百姓纷纷被这动静吸引走出门外,无不惊叹这场盛大烟火的绚烂美丽。
一系列的动作惊的小公子应接不暇。
望着漫天烟火,小公子心中的感动不知该如何言喻,只有紧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炽热的情意和温度。
“青杉,这些……”
“小公子喜欢吗?”少年扶着小公子坐上屋脊,轻轻磋磨着他微凉的手,浅浅一笑。
“喜欢,千万美景都不及此了!”小公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廓,“青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救我!
我是深陷泥潭的人,本以为自己会在疼痛中度过一生,或者,下一刻直接死去。
但是你的出现给了我太多惊喜,我有了贪心,不想那么快消逝,我想陪着你,不管多久。”
“阿战啊……”紧紧揽过他的小公子,少年心下一阵悸痛,更庆幸自己没有在那时候选择袖手旁观。
“我要的,可不是你的报恩啊。”
“不是恩情,青杉!”小公子亲了下青杉的耳廓,“你于我,从不是恩情。”
“谢谢。”
“嗯。”
谢你情意所曾,在我的黑暗中点起一盏明灯,照我燎原之势。
谢你纯善之爱,在我漫长时光中落下点睛之笔,得我心之所寄。
午时已至,隐匿在群山间的寺院,敲响了岁钟,钟声绵延千里,报唱着新年起始。
城中百姓再次点起烟火,爆竹声声,热闹非凡。
回到院中,小公子缓缓拿出用裹着红绸的簪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了过去:“青杉,给你……”
“给我的?”少年惊喜,珍而重之地接过,揭开红绸,一只纤细的簪子映入眼帘。
簪子大概两拃长,色泽红如鲜血,木纹却是齐直笔挺,簪头圆润,由粗至细呈锥形,簪身上的花纹,是红豆杉的枝繁叶茂。
“好看。”少年细细磋磨着木簪上的纹路,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既朦胧遥远又无比亲切。
仿佛,是与之共生,却又被自己生生剥离的那个部分,剧痛,却甘之如饴。
“谢谢阿战,我很喜欢。”
“青杉喜欢就好。”
忽的,少年似想起了什么,抓住小公子的手抬起,掌心里大大小小的白色伤痕,像是划在了少年的心上。
“你这不是要当闺中小姐,是要当木雕师傅啊!”
“木雕师傅也不错!”小公子淡淡一笑,他听得出那声音中的心疼,“手没事,已经好了。”
少年轻叹一声,看着手里的木簪,笑道:“簪子,我收了,阿战可放心了?”
“嗯,是我的了。”
作者的话【屠苏】即屠苏酒,是药酒,从年头泡到年尾,过年时开坛,敬酒方式是长辈敬家中最小的晚辈,以此类推,长辈最后,现在已经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