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蔓上半夜摸着被吻肿的唇痴痴地笑着,她就是心里高兴又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只是一味地笑。等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在帐子中醒来,看着眼前淡青色的纱帐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觉得头有些疼。
其实昨天没喝多少,那一杯酒最后也不知到底进了谁的肚子,只是昨夜睡的实在不好,不停地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她本想叹口气,只是今日正是大年初一,想到师父说的大年初一不能不高兴,只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醒后梳洗完,在衣柜里挑选了许久,总觉得这件差些许,那件差些许。最终勉勉强强地选了一套淡红色的衣服。
就在白蔓里兴致勃勃地挑选首饰的时候,阿素敲门进来说黄药师走了。
她望着那一匣子的珠光玉翠,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黄药师在回桃花岛的路上一直在冷着脸,吓得本来就心惊胆战的船家更加害怕,收了银子之后像有鬼追一般的飞速划离桃花岛。
他心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没被桃花岛的大魔头杀了,下次就算是出再多的钱也不来了。
黄药师回岛发现黄蓉还是没回来,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并不失望。
他熟门熟路地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进入墓中圹室。黄药师独处在妻子的墓室之中,望着自己手绘的冯蘅遗像。想到除夕之夜的那些吻,第一次或可以说是白蔓先引诱于他,那后面那些呢?他心中知道的明明白白,是因为自己对白蔓动了心,才有后面这产生的欲念,才会一次又一次跟她亲吻缠绵,若不是白蔓推开的及时,两人早已经做下其他事情。
黄药师心中起伏的厉害,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又想到大周后死后,李煜的《昭惠周后诔》里的‘绝艳易凋,连城易脆’八个字。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性,愈不长久?只因为我夫人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
他爱妻成痴,冯衡死后,便向她许下誓言,要找了《九阴真经》来,烧了给她,好让她在天之灵知道,当年苦思不得的经文到底是写着些什么。
除夕那一吻,对黄药师的震动极大。
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难道我真的动心了?不过几面,就对她生情,想与她亲近,担心她知道自己离去会伤心?
黄药师站在墓前想到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又想到白蔓爱慕自己,自己对她也并非没有心动之意,甚至喝了一点点酒,就跟她意乱情迷起来,一时间怔住。
而白蔓自黄药师走后,每天吃完饭就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的港口,连占卜起卦都没什么心情了。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这样的急切和厉害,恨不得永远都不分开。除夕夜她以为黄药师对她也有喜爱之意,却没想到他走的这样快,半分也不留念自己。
小时候自己怕苦不想喝药,师父却说药不苦,情才苦。白蔓一直觉得是师父骗她,如今才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也可以是苦的。
黄药师将自己关在墓中待了整整七日,萧声时断时续。出来之后,站在桃花岛的船港,看着那艘形相华美的船,眼中愧意更盛,口中喃喃道:“阿衡,我本来早该来找你,如今失信十六年,又对那小姑娘动了心。等到来日在阴间重逢,不知你会不会恨我,说你丈夫违背誓言,对你许下之事,没一件做到。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他日你要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都由得你去了。”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终于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但如今,他心中明白,为亡妻生殉之心已慢慢消逝。这十六年里,他夜夜吹箫给冯衡听,盼着她入梦来见自己,却从未有一日如愿。如今他为另外一个女人心动,心里对冯衡愧意更盛。也不知是盼着她真怨恨自己入梦来见,还是一如经年那般,梦中不得见。
可黄药师终究不是扭捏之人,他心中有了决断,自然就不愿在岛上待了。
他一路急行,回到岸上唯恐白蔓离了舟山,一下船就向她的住处赶去。
彼时,天还未亮,太阳还没升起。
白蔓已经坐到了自家的屋顶上等着看日出,她近来觉少,又心绪不宁,便早早起床打算看日出,可等了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心里厌烦的紧。
黄药师赶到时,她正在坐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脸看着天上。
他望着上面那小姑娘,太阳正在渐渐地升起,淡金色的光辉透过云层照耀在她身上。白蔓本就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襦裙,跟淡金色交相辉映,整个人看起来如初生的太阳一样。
白蔓看着在墙外的黄药师,心中涌上欢喜,连前几日跟自己说要忘掉这个男人的话都丢在了脑后。
她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黄药师站在下面的墙上,正是太阳未曾照到的地方,天色将明未明,那一片被前面的房子遮掩住光,加之这几日雨下得又多又密,一片潮湿之感。
白蔓伸出手来,朝站在暗处地黄药师邀请道:“上来呀。”
他看见那快要升起的太阳照在她后背,温暖明亮,轻轻一跳就到了屋顶握住她的手,女子的手柔嫩温暖,仿若回到人间。
黄药师本想跟她说些什么,白蔓却扯着他的袖子,叫到:“太阳出来了。”
那升到高处的太阳,一点也不吝啬的挥洒着阳光,照在人身上,温暖的很。
等看完了日出,白蔓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她想:无论如何,我都要他知道我的心意,拒绝也好,答应也好, 总要有个结果。
正巧黄药师也是为此而来,他心中已然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喜欢到违背了跟亡妻许下的誓言。
两个人看着对方,谁都想先开口,却又怕对方开口说的不是自己想听的话,又纠结住了。
白蔓抿了抿嘴,这是她心里极度紧张之下才会做出的动作。她看着黄药师,说:“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先生,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跟你共度余生。”
黄药师见她眼中满是情意与忐忑不安,想到她刚才说的那句曹子建的《七哀诗》。心中叹道:黄老邪,你都这把年岁了还害羞什么?
他在腰间抽出自己的玉箫,将上面的玉佩一把扯下放入白蔓手中,回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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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我愿意化作一阵西南风,随风投入你的怀抱中。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郊野蔓草如茵,露珠颗颗晶莹。有位漂亮姑娘,眉目婉美多情。今日有缘喜遇,与你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