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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辞赋

  谢府管家李老爹起了个大早,主人家起得早,做管家的只能起得更早。前几天低价买了一批新佣人,前日突然送来消息,路上跑了几个,剩下的人连同赔偿大概今天送到,带人退给谢府。

  

  大门外吵吵嚷嚷的,许是已经到了。李老爹匆匆洗了个脸便出去了。

  

  阿庆抱着鞭子倚在马车旁,姑娘们被打怕了,低着头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随行的小桂个子小,被随行的另外三人堵在马车前,不知道那三人说了什么,小桂那张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怎么都这样德行?”李老爹皱眉板着手走过来,指着沈翠等挨了鞭子的,道:“打成这样,怎么见得了人?”

  

  阿庆颇为恭敬地递上了一个小钱囊:“路上跑了几个人,不打不行。原先定好了一百两银子,这里是二十两,算是赔那几个打花了的。跑了多少个,过几天补到。李管家做这个顺水人情,今后……”

  

  李老爹鼻子里哼出一声,伸手刚要接过钱囊,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慢”。

  

  白玉簪子束发,身穿上好白绸袍子,腰间金镶玉牌点缀,足踏黑绸长靴,打扮极为骚包的青年从谢府中走出。

  

  沈翠悄悄瞥了一眼过去,是谢承铎。

  

  谢承铎越过众仆侍,背着手在姑娘们面前踱了几步,阅兵似的逛了起来。沈翠和几个姑娘被打伤了脸,被安排在最后。她个子高,即使站在最后,也还是能看见谢承铎那一副二爷模样。

  

  谢承铎在沈翠身边住了脚,伸手拉着沈翠走到了人堆外,指着沈翠对阿庆说道,语气好似强抢民女的山匪头头:“我看上这个了,这你又要怎么算呢。”

  

  “啊……这?”阿庆和李老爹同时面露疑色。

  

  李老爹悄悄看了眼谢承铎,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我看上她了,过两天我要纳她为妾,你们打了我谢二公子的爱妾,这笔账怎么算?”顿了顿,看了眼又是迷惑又是微露怒色的阿庆,一把搂过身边的沈翠,漫声道:“这样吧,二十两我们收下了。后面那批人,可别再打成这样了。”

  

  沈翠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对上谢承铎的目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承铎移开视线,没理她,继续问阿庆:“怎么样?同意?还是不同意?”

  

  就这样?阿庆远远的作了一揖,道:“就按谢公子说的办,小人这就回去复命。告辞。”

  

  谢承铎把她安排在自己院里就走了,谢府大小业务繁多,沈翠表示十分理解,独自在谢承铎院里转了两圈。

  

  谢承铎的一贯风格自不必说,院子里胡乱种了一堆名花珍木,铺路,造凉亭的用的都是上好石料。屋内金玉堆砌,桌上光是镇纸就放了三个,满墙都是名字名画。

  

  沈翠在桌上的翡翠果盘里摸了两个梨,一个放怀里,一个用衣摆擦了擦便啃,悠哉悠哉地品起了墙上的字画。

  

  谢承铎墙上字画各个龙飞凤舞,飘逸非常,两圈下来,沈翠只品出一个结论——自己读书还是太少。

  

  看的眼睛生疼,沈翠转身又出了谢承铎的院子。

  

  沈翠早就知道谢府庞大,那时她白天被谢府尊为贵客,晚上却同严霖一起爬谢府的墙,扒谢小公子的房瓦,日子轻快得像一只随风而上的风筝。

  

  谢府装修过许多次,府内布局早已不同于当年,凭着她对谢府的这份自信,沈翠成功地在府中迷了路。

  

  府上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已经没几个人认识她。早上在门口发生的事早已经传遍了谢府上下,府中佣人面前唤她沈姑娘,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沈翠一边继续逛,一边偷偷打量周围的佣人。诸多思量后,搭上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敦厚的少年。

  

  “这位小哥,问你点事哈。”

  

  “姑娘请说。”少年身穿黛蓝色短衣,脚上一双黑布旧棉鞋,小麦肤色,手指纤细且没什么茧子,抱着几卷书,举止大方,眼神里既没有轻蔑也没有躲闪,想来应该是书童一类。

  

  “这个……你们谢公子让我在他院里等他。”沈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这……我第一次来,也不识路啊。不知道小哥……能不能给我指一下路?”

  

  少年莞尔,嘴角两个浅浅梨涡浮现:“如此,我正好要把手上这些书送去谢公子房里,不如你同我一道?”

  

  “好好好!”沈翠连声应下,没多想,就跟着走了。

  

  到了少年口中所说的“谢公子”院里,才知道少年口中的谢公子并非谢承铎,这院子自然也不是谢承铎那间院子。沈翠解释了一通,少年好脾气地表示,放好书后,再带她去谢二公子的院子。沈翠连连道谢,少年留了一句“客气了”,便进了主房放书。

  

  这间院子比谢承铎那间要大得多,院中布置相较于谢承铎的院子,要考究得多,也低调许多。少年迟迟不出来,沈翠蹲得腿麻,干脆找了棵树在树底坐了下来。

  

  风里有股特别的香味,似臭非臭,说香又不香。兴许是谢家辟邪香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沈翠并不觉得臭。阿庆他们要快,一路颠簸,沈翠在车上没怎么合过眼。就着这怪味的风,沈翠渐渐起了睡意。

  

  昏昏沉沉中,耳边模模糊糊的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辟邪香的刺鼻味儿,一点一点将她笼罩,记挂多年的人也渐渐入了梦。生在富裕家庭却总是一身布衣的少年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朗声唤她一声“姐姐”,伸手就要去挽她的手。

  

  他总是笑的很好看,南方艳阳一样,仿佛靠近他就会被那样的灿烂灼伤。

  

  脚步声渐渐近了,清晰了。不同于梦中的捉摸不住,沈翠听到一声分外清楚的“姐姐”。想到兴许是少年出来了,沈翠稍稍打起一点精神,睁了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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