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知道谁小声而急促地说了一句“大姐来了”,划拳声戛然而止。沈翠把自己重新捆起来,慢慢挪进了角落里。同时的,一个格外娇小的姑娘也在悄悄靠近她。沈翠刚坐下来,她也坐到了沈翠身边。
少女把头靠在沈翠肩上,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沈翠惊出了一个嗝,少女熟练地摆脱掉封嘴布条,把嘴附到沈翠耳边,轻声问:“你是同行?”
沈翠不动,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皮肤保养得极好,一双杏眼圆瞪,鼻梁高挺,眉目深邃。女人没戴任何首饰,只一身深藕色棉布长裙,脚上一双旧黑色棉鞋。身后跟着六个黝黑的青年,个个都是标准的流氓地痞模样。
女人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姑娘,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沈翠这边。沈翠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刚才的少女。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叼起了布条。
“呵!都散漫惯了!”女人抱胸冷笑,伸手指向沈翠:“这种丫头放哪边都忘了吗?”
六人中走出一个高且瘦的青年,一只手板在身后,谁都看见了他身后那条约三指粗细的鞭子。周围的姑娘都自觉地远离沈翠。青年扬鞭,深褐色的长鞭精准无比地甩在她身上,长鞭过处皮开肉绽,沈翠吃痛,紧紧咬住了口中的布条,一声不吭地接下了这一鞭。
“也不看看你什么样,旁边的什么样?”沈翠认出他,刚才在门外叫嚷得最大声的,青年往左边一指,吼道:“过来!”
沈翠低头站起,听话地走到了青年左侧的人堆里蹲下。
“大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回到刚才的青年旁边,懒懒伸手,指向青年左侧,“老样子,这边的卖去当家奴……”
“这边……”指着青年右侧,“河东新开了家妓坊,就卖到那儿去吧。”
“大姐”放完话便带着那个青年出去了,五个人在房间里小声议论着出去的那个青年。
拿长鞭的青年叫阿庆,动作利索又格外明白“大姐”的心思,在六人中是类似领头的存在。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阿庆带着比较壮实的两个青年回到屋里,两个青年肩上各挑了两个木桶。阿庆挨个给姑娘们扯下嘴上的封口布,解开身上的绳索,一边发号施令:“肥肠,小桂,把馒头发下去。”
阿庆动作又快又粗鲁,一个姑娘刚解开封口布,便忍不住哭了一声,阿庆熟练又利落地给了那姑娘一巴掌。小姑娘吃了一掌,没敢再发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中流出,很快就湿了衣襟。
周围的姑娘见她这样,纷纷埋头啃起了刚刚发下来的馒头,硬是连一口粗气都没敢出。阿庆看着姑娘们吃了,没给姑娘们重新塞上布条,便带另外两个青年出了门。沈翠见他们出去了,吐出口中的一小块馒头,闭眼靠在墙上继续等待。
阿庆等人送来的馒头果然掺了东西,不过一刻,吃过馒头的姑娘都昏睡过去了。
沈翠没等到沈盈,阿庆就又带着人进来了,晕过去的搬上车,没晕的再灌一次药。沈翠闭着眼装晕,却有人在她面前停下了。更准确一点,是在刚才的少女跟前住了脚。
“庆哥,这不是河东那批里的吗?”是肥肠。
“红姐刚接到消息,河东那边只要十个人,这个跟着家奴那车一起。”
沈翠听到肥肠吞了吞口水,语气中有些忐忑:“庆哥……弟兄们说……”
“唰——”
长鞭狠狠甩到地上,肥肠小小的“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否吃了这一记。
“少废话,做事!”
马车刚上路,有人偷偷爬到她身边,兴许是和沈翠一样没吃馒头。
“喂,你,到底是不是同行啊?”是刚才的少女。沈翠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执念,没睁眼,继续装晕。
“你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少女伸出手在沈翠面前晃了晃,轻笑:“真新鲜,没吃也能晕过去。”
沈翠睁开眼,少女身边还有一个姑娘,正低头揉着被绳索勒红的手腕。少女容貌不算出众,但生了那样一双明亮的杏眼,那样明媚的笑颜,叫人看一眼便难移开视线。
“我知道你有本事。我叫赵映欢,她叫杏杏,这些人最多卖到不太好的主人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什么本事?”沈翠莞尔,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解绳子的本事?我以前就是人贩婆子,这点小本事不算什么。”
杏杏盯着车门上的缝隙,淡淡地说了句:“小赵姐,别废话了,走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兴许是馒头让阿庆他们放松了许多,车门外只挂了一把普通的大锁,赵映欢手细,把手探出去,三两下就把锁解开了。
车门大开,车厢瞬间被光填满。沈翠许久没接触过强光,伸手去挡了挡。车上装睡的不止沈翠,赵映欢和杏杏,还有将近一半的人。车门一开,便不管不顾地跳下了车。
赵映欢一只脚已经踏在门槛上,几缕稀碎的发丝被强风吹到额上颊边,她笑:“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阿庆他们有所察觉,把马车停在了麦田边,带了两个人过来检查。人少了将近一半,药效已经过了,几个姑娘见到阿庆,受了惊吓,忍不住又叫了几声,阿庆气急败坏地抓起鞭子甩了几鞭。车厢里空间小,沈翠又被波及,旧伤上又添新伤,额上冒出细细的冷汗。
阿庆带着另外两人骂了几句,车厢里哭声不绝,阿庆听得烦,又甩了几鞭。叫了两个人在车厢里看着,清点了人数,又加了一把锁,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