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渐渐散去,阳光洋洋洒洒的撒下来。
“我吃好了”白奕归放下餐叉,拿起纸巾擦拭唇。
傅先生起身,走到白奕归身后,温柔的张开手指盖住了白奕归的眼睛。“傅先生这是……”白奕归有些困惑。“嘘,给你看样东西…”
傅先生轻轻揽着白奕归的肩,带他站起来,又带着他往院子深处走去。
白色的蔷薇仿佛开错了季节,一团一团的挤在一起取暖,绿色的常青藤爬满了掩盖了建筑物原有的模样。
玻璃花房。
傅先生小心翼翼的松开手,玻璃花房在阳光照耀下发着微弱的暖光,白色的蔷薇为花房加了色彩,熟悉而又陌生。
“傅先生,这是…”白奕归上前摸着玻璃门,一寸一寸,像个虔诚的信徒再亲吻神像,更像一个孩子到了熟悉的故土。
“我见过她,但那时你还小,我也去过你家,只是你忘了。”傅先生从背后把白奕归抱进怀里,圈起来。
这是他家后花园原来的样子。小时候的样子,满园的白色蔷薇和被常青藤缠绕起来的玻璃房子,小时候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
母亲手把手的教他钢琴,母亲很温柔像蔷薇一样,在玻璃的花房里等日落和晚霞,一切美得像画卷。
“乖,我带你进去”傅先生半搂着白奕归坐在了钢琴凳上,牵着他的手慢慢放在钢琴上。
指尖温柔的触感传来,白奕归忍不住的变换音符,由低到高,由轻到重,每个音节都让他着迷。
有些人在冬天里呆的久了,就会忘了春天,但看到过往春天的痕迹,又会慢慢期待春天的到来。他渴望温暖,也害怕光突然消失,怕这是一个梦,醒来后也只是无尽的黑暗……
“我好像,看见她了…”白奕归迷茫的转过头看着傅先生,像是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傅先生心疼的抱过来,他的指尖留下一串杂音。
“乖,不是梦…我带你去上面看看”傅先生带着还没回过神的白奕归进了主宅。二楼的装潢和原来一模一样。
偏旧的门窗和风铃,父亲书房里满屋子的书和鼓风琴,母亲精致的杯子和绣球花瓶,绣了图案的浅色披风……
时光唤醒了回忆,却回不到最初……
“抱歉,有些东西我还是没能找回来……”傅先生牵着白奕归,稍微用力,把瘦弱的少年圈在怀里。
傅先生弯下腰,用额头抵着白奕归的额头,“这诺大的戏院困住了你,我来带你出去吧。”
白奕归向后退了一步,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少爷啊,以后你就只能靠这个吃饭呐。”
戏子有一辈子也逃不开的命,幼年时戏班先生打的手板心还在隐隐作痛,一生的本领全在这里。
回不去的……
“奕归谢过了傅先生,倒难得傅先生这么上心,只怕奕归无福消受,若傅先生不介意,奕归以后经常来看看吧…”白奕归低了低头,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傅先生感受着指尖突然消失的温度,略显凄凉。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跟随父亲到他们家去谈生意,刚进门就看到还在是小肉球的白奕归坐在钢琴旁,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自己的歌。
之后稍大些,那孩子回甜甜的喊他“远棠哥哥”可惜口齿不清,每次都喊成“圆糖哥哥”,还闹了一大堆笑话。
那孩子说,他最喜欢钢琴,以后要成为最好的钢琴师……
可后来,日本人攻进了上海,他父亲带他去了美国,临时也没看到那小孩,只听说小孩没有家了,冰冰冷冷,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再后来……
“砰!”
傅先生被书房的响动打断了回忆,他进去时只看见白奕归坐在地上,脚边滚落了一本厚厚的书。
“怎么了,你没事吧,伤到哪没?”傅先生扒开白奕归的手,四处看他有没有伤到。
“没事”白奕归躲开了傅先生翻找的手。“多谢关心”白奕归捡起书站起来,试图放回原位。但有些高,没有够到,赌气的放在了桌子上。
傅先生不懂为何他在这一瞬间这么冰冷,但还是拿起书,塞了回去。
“你不高兴了,这是我找人还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拆了,改造成你喜欢的样子,我…… ”
“我很喜欢,谢谢”白奕归打断了傅先生的话,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奕归见不得那种眼神,关心至极的眼神,他怕他狠不下心,抓不住的东西就放了,他明白的。
眼前的人,未来和他将会没有交集……
“傅先生,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多陪陪柳生吧,他经常念叨您呢。今天谢谢款待,我先回去了”白奕归背对着傅先生,讲完这些话的瞬间几乎是耗光了所有力气。
白奕归乘傅先生没开口,就自顾自的下了楼。
傅先生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那个生人勿近的背影,无奈的苦笑。
他一直很害怕他没在的这十多年,白奕归保护不好自己,但现在看来,他对自己的保护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整个院子干净的像没有人来过。
傅先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乌云把阳光遮了,气温很冷,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下来。
倒春寒啊……
雪要是把他留下的唯一的痕迹抹平了怎么办呢……
傅先生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窗外雪飘的可真大啊……
“砰!砰!砰!”
外面不知哪儿传来枪响,感觉好近,又好远。
突然想起刚出去的白奕归……
“来人!快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快去”傅先生使唤人跑出去打听,自己也抓起外衣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不是他吧,不行啊,我找了十多年的人,不会的……
“先生,外面的人说是在梅园路上死了个人……”傅先生还没等人说完,推开人就跑了出去……
满天的雪落在发梢和心里……
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凭什么他要独自承受着本应该两个人承受的记忆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