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祠堂跪了一整夜,我与肃宏冶叽里咕噜说了很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肃宏冶也贪玩,也没那么喜欢背四书五经。其实他很羡慕自己的亲姐姐敬和公主。敬和公主肃清川比肃宏冶大八岁,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公主,不必担当朝纲大任,日子自然是过得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肃宏冶装作云淡风轻地样子说,姐姐春天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的时候,他被太傅逼着读史书;姐姐可以一觉睡到巳时,半年不来上书房,母后也会请女老师去她宫里手把手地教,而他却不管是三伏还是三寒天,刚过卯时便要梳洗完毕,拖着小小的身子,提着重重的书箱,一步三挪地走在长街上,身后留下的是盏盏微黄的灯和高大静默的红墙。
肃宏冶说到最后委屈地悄悄用衣袖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却无比坚定地说:“姐姐是女子,我是男子,自然是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磨,母后说了,这样日后才可成大器。”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肃宏冶,没想到你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这么难。我还以为你天天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怎么过得这样不松快!要不,下个月初五是我生日,我向你父皇求个恩典,咱俩去城外钓傻儿鱼,去不去?”
“当真?就是九月初五么!今日便是……便是二十七日了!我还没认认真真出过宫玩呢!”肃宏冶眼睛一亮,眼里微弱的光芒却倏地黯淡了下去,“母后肯定不许的,黎哥哥,你有这份心,我领情了。”
“害!管皇后娘娘准不准呢!先提了再说!”我困劲上来了,打个了长长的哈欠,“肃宏冶,我们睡会呗?我困得不行了,你要跪就跪着吧!”
“黎哥哥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困了。但是我不能睡,母后交代的事情,我一定要完成的。”
“啧,小老头。”我嘟哝了一句,枕着蒲团,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是被雕花窗户透过来的缕缕稀薄晨光晃了眼睛才醒来的。低头一看,肃宏冶四仰八叉仰面躺在我肚子上,蒲团也被他压在屁股下,口水都流到了衣襟上。我暗自好笑,拍了拍他的脸:“喂!肃宏冶!快醒来啦!太阳都晒屁股咯,等会要回宫复命啦!”他在我肚皮上翻了个身,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小猫似的梦话,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拳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蒙蒙道:“我……我怎么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就被爹爹推开了。“太子爷,洗漱都备好了,请太子爷更衣。”我俩都被吓了一跳,立马从蒲团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跪好,“爹爹,我要进宫去吗?”我胡乱抹了把眼屎,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去去去!”爹爹懊丧地扫了我一眼,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黎儿,见了圣上,你可别又乱讲话了,好不好?”
“爹爹放心!”我脚下生弹簧般蹦了起来,拉着肃宏冶就往外跑,“宏弟弟快来!我来帮你洗脸!洗完脸咱俩进宫玩去咯!”
肃宏冶难得一见地咯咯笑了起来,轻快地越过了门槛,跟在我后头一路小跑。两道小旋风呼地一下从祠堂门刮了出去,留我爹爹一人石化在门口一脸茫然:“这俩小子……怎的才跪一夜感情就这样好?不知道当年我和皇上一起闯过多少祸事俩人才不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