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哥哥,念哥哥!那个大户人家要招我做童工!”
垂髫小童双眼弯弯,欢声高叫道。须臾,小童面露珍重,小心翼翼地从里衣贴着心口的地方取出一个简陋的布袋,接着轻轻地打开,露出布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小童双手捧着布袋,欢欣雀跃:“他说这是定金!这么多呢!”
乐正夕念愣了愣,随即温柔的笑了笑,伸出手想摸一摸小童的头。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下来了。
他看到刚刚还活力四射的小童惨呼着倒在了血泊中,痛苦地向他求救:
“念哥……哥……救我……啊!”
他颤抖着蜷缩起来,瞬间被血色的火焰淹没,化为灰烬飘散于风中。
“不……别……别啊……”乐正夕念抱住脑袋,脱力地跪了下来。
不知何时,又有一个小童来到他身边,他一只手搭在乐正夕念肩膀上,使得乐正夕念转头去看他。
那个小童面色平淡,双瞳无光地看着他。
乐正夕念抱住了他,像抱着一个易逝的珍宝:
“别……别走了……忍冬……”
一阵黑风轻巧地钻进了他的怀抱,残忍又无情地带走了小童。
他无力地去抓,去挽留,但什么也做不到。
“不……”
乐正夕念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
已经是次日早上了。木屋的墙壁是挡不住外面那些炙灼的阳光的,那明亮的光线挣扎着从木板的缝隙中爬了出来,有些晃人眼。
乐正夕念扶着额头,脑海里还满是小童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头痛。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他的寝房外响起来,乐正夕念闻声抬起头向门口看去。
一双手推开了房门,他看到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倚在他房门的门框上,身姿妖娆地向他抛了个飞吻,然后道:“古得摸你,小念儿。”
乐正夕念无语片刻,终于无奈地扶额道:“古得摸你,谷穗。”
这风骚的少年是他从路上捡来的,当时只是看他被几个壮汉追着打好生可怜,然后忍不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却把麻烦忍来了。
好吧,其实并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这是少年被那些个壮汉追着追着就顺了他的钱袋。
然后那少年还喊了声“谢谢”,随即就把钱袋扔给了那些个壮汉。
乐正夕念是真的震惊。
等他把那些个壮汉打趴下,这少年就扒拉住他的大腿喊:“大侠救我!”
被少年厚颜无耻到的乐正夕念把他带回他暂时的栖息地——在银月林隐秘地中的一所小木屋。
好吧,其实乐正夕念也只是觉得他有趣而已。
毕竟没有什么比有趣的事物更吸引人了。
少年告诉他,他叫谷穗,二十一,原是农民出生,本是在地里干活的命,但是因为他远大的抱负和志向,他不顾父母的阻拦来到了羽泽城,也就是乐正夕念暂时逗留着的这一座城池。
不过,他的目标是幻宁国京城赤殷城内五年一度的灵试——他想在那里出人头地,然后风风光光的回到家给他爹娘瞧瞧他们的儿子是多么的有出息。
乐正夕念听着谷穗慷慨激昂的讲了半天,然后无情地讽刺道:“我看你是想人头落地。”
谷穗:“……”
乐正夕念盯着他,捻了捻随手摘来的绿叶道:“说说吧,你为什么会被人追着打?”
谷穗羞涩道:“人家饿了,去吃饭,然后发现走的太匆忙,忘带钱了……”
乐正夕念:“……”
离赤殷城五年一度的灵试还有两年,所以谷穗就理所当然的住了下来,还自来熟地叫乐正夕念“小念儿”。
要不是看他比较有趣的份上,乐正夕念早把他摁地里了。
他还时不时的给乐正夕念科普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像古得摸你、古得啊夫特奴、古得一夫你,谷穗说,那是他们那里的方言,意思分别是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乐正夕念真心觉得他们那的方言可真饶舌。
再比如他会在乐正夕念耳边叨叨絮絮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像击败大包斯的办法,像安劈塞的自救守则,还有遇上主角如何抱大腿之类的等等,不一而足。
不过这些乐正夕念都可以接受,但是每天早上的“早安吻”是真的不用……
但这也让乐正夕念越发觉得谷穗有趣。
只有有趣的事物才有存在的意义。
不过在长时间的接受了谷穗的精神毒害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变的奇怪了很多。
比如遇见一个人就揣摩他是不是安劈塞之类的……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乐正夕念面无表情的看向谷穗,后者毫无自觉,一脸风骚妖娆的看向他,还问他:“吃早餐吗?”
乐正夕念按了按太阳穴,换了一下道:“不,我要出去。”
谷穗表情十分诡异:“……哦。”
毕竟任谁从一个从来不吃早餐的人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总会哑然的。
乐正夕念直接无视掉谷穗的表情。他穿上外衣,又草草的扎了一下头发,大大方方的出门了。
他漫无目的的游走在长明街上。
长明街上熙熙攘攘,有雍容华贵的贵族夫人,有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还有俏皮可爱的豆蔻少女,他们都顺着人流,像乐正夕念一样,向着一片未知前进。
乐正夕念走进了“墨柳阁”。
这里是出售早膳的,膳食味道极佳,客流量也是情理之中的多。
但毕竟快到正午了,来吃早膳的客人已经不多了。乐正夕念没有等太久,他点的早膳就端上来了。
他食不知味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做着咀嚼工作,依然想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童子——
被他弄丢了的潭笙。
不少少女频频回头看他,尔后又羞红着脸转回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唔……毕竟有张好皮囊嘛。
乐正夕念沉思着。突然,他的眼角瞥到了一个极熟悉的背影。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数十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背影。
他迅速抬起头向那个背影的方向看去,极想确认一下是不是那个人。
那个背影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转过头来,略薄的唇角噙有一丝笑意。
乐正夕念狠狠盯向那个背影主人的眼睛——碧绿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角弯弯,似乎在庆祝这次相遇,又像是嘲讽和挑衅他。
乐正夕念握紧了拳头,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烧的他头脑发胀,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有趣,实在是有趣。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想。
他连早膳也顾不得吃,匆匆的就结了账,随着那个背影走出了墨柳阁。
那个背影在各种小巷里七拐八拐,乐正夕念紧追不舍,跟着背影来到了一个死胡同。
那个背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乐正夕念。
这是一个俊俏公子,诗有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用在这个人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甫琨烻,”乐正夕念抽出腰间的九诛——他的本命剑——直指皇甫琨烻的咽喉,尔后璨然一笑,道,“好久不见。”
皇甫琨烻处变不惊,也笑道:“是啊,好久不见。”
乐正夕念突然敛下眉,转手挽了个剑花,直刺向皇甫琨烻的心脏。皇甫琨烻一派闲然之风,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
乐正夕念心知不妙。他顿觉眼前一黑,手无意识的软了下来,九诛也掉到了地上。
他妄图稳住身形,但这是徒劳的,他的脚也无意识的软了。
皇甫琨烻拦腰将他抱起,可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有趣,竟然在早膳里下蒙汗药……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