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夕念微微睁开眼,惊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他身下的云罗绸如棉云般轻盈而柔软。
一袭袭流苏在薄纱外轻摇着,有种古香古韵。乐正夕念透过薄纱,看到外面的木桌上正燃着香,一缕青烟飘渺着升起,香气蔓延。
紫檀。乐正夕念想。
他很喜欢紫檀香,每次闻到都会好一阵的神清气爽。
不过现在他可是没什么心思闻这个,他感到全身酸软无力,像被抽了髓。尤其是后颈,一阵又一阵的麻。他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乐正夕念闻声看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婢女走了过来。
乐正夕念侧头,警惕地盯着那婢女:“谁?”
那婢女欠了欠身,答道:“小女布药莲。”
“……”
乐正夕念无语了片刻,挑眉道:“名字很有新意。你母亲取的?”
布药莲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是小女继父取的。”
突然,隔间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乐正夕念立刻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地听着。
毕竟他的本职是个偷儿,偷盗时需要时时注意周围的动静。多年来的经验练就了他非凡的耳力。
“你之前那么做,让他知道了,你就死定了。”这是一个儒雅的男声,还略微带着点无奈。有点像是上次那个领头官兵的声音。
“他不会的,我了解他。不过也是五年前的事了。”是皇甫琨烻的声音。
乐正夕念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五年了吗?”他喃喃道。他那血色的眸子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迷茫中还荡着哀痛,最后散在眉尖。
是啊,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啊。
可他,竟然还是这么无用而懦弱,依旧没有为潭笙报仇,依旧没有找到掳走忍冬的鬼修。
他真是……太没用了。
隔间沉默了一会。
又是那个儒雅的男声:“他应该快要醒了。你先去和他谈谈吧。”
他又很轻很轻的嘟囔了一句:“先不说之前的,就是你刚刚做的事也够他砍死你一百回的了……”
皇甫琨烻没说话。
一阵不徐不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婢女应声而出。
一只手抚开了门帘。
乐正夕念斜眼看去,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那一双碧瞳里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薄唇显得略微有些苍白,但唇角总是有意无意的勾起。
说白了,他就是个笑面虎。
乐正夕念看过皇甫琨烻的笑容,在五年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前,皇甫琨烻高高的坐在红木椅上,用傲视一切的目光,轻蔑地看着潭笙在大火中翻滚,最后在嘶哑的惨叫声中死去。
他和忍冬躲在暗处,强忍着愤恨。他将自己的掌心都掐出了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潭笙死去而无能为力。
而他在上面笑得灿烂。
乐正夕念看着他,缓缓道:“皇甫琨烻,你的恶趣味,还真特别。”
皇甫琨烻拱拱手,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道:“承让。”
一个男人从后面探出头来,他浅褐色的眼睛很亮。他先友好的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玄珋。”
乐正夕念微微一眯眼,觉得这张温文尔雅的脸有点熟。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你就是我在国库里遇到的那个雌雄莫辨的官兵?”
“什么官兵?”玄珋疑惑,他把扇子“哗”的一下展开遮住半张脸,也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在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乐正夕念后,玄珋问:“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了?”乐正夕念看玄珋的疑惑不似作假,于是也疑惑了起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旁边身姿僵硬的皇甫琨烻,“就是昨天啊,你一口一个‘人家’‘人家’的,说话语气还特别跌宕起伏。”
“……”好了,玄珋意识到是谁了。他尬笑两声,非常核善的微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昨天见到的人确、实、是、我。”
乐正夕念很不理解玄珋后面几个字为何读的那么咬牙切齿,他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和昨日那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虽然疑惑,但这人都承认了,应该……
……就不是他了。
最近遇到的人都很有趣啊。乐正夕念想。
好吧,除了那个挨千刀的。
那个挨千刀的避开玄珋审视的目光,轻咳了一声。
乐正夕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得肺痨了?那敢情好,等你下葬了我帮你把你的棺材给砸了。”
“……我们做个交易吧。”皇甫琨烻无视了乐正夕念刚刚的那句话,波澜不惊的道。
“交你个八大祖宗的易……”乐正夕念哼了一声。
“你认识君晚宫吧。”皇甫琨烻接着无视乐正夕念的话,道。
乐正夕念顿时警觉起来,他盯着皇甫琨烻那双毫不起涟漪的碧眸,冷笑:“怎么,想拿他做筹码?”
“他身边的那个侍卫追影可不好弄,”皇甫琨烻掩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衣角,“说起来,可是他有求于我们。”
“他又想跑?”乐正夕念不可思议,“他逃了被抓,抓了再逃整整八次了,他还没完?”
“所以做个交易吧,我们知道你在银月林里有一间暂住所。”玄珋那核善的笑容不变,“今晚我们要借一借。”
“虽然你不答应我们也可以强买强卖……”玄珋别过脸声音很轻很轻的道。
乐正夕念:“……”其实我听见了。
“那你们得先告诉我,我借出屋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乐正夕念漫不经心的半阖着眼,道。
其实就算没好处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看着君晚宫东跑西窜的也挺有意思。
“送你袋糖?”玄珋语气诡异的上扬。
乐正夕念非常怀疑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要给他好处。
这TM还真是强买强卖啊。
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有活动四肢的力气了,他幅度不大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甫琨烻和玄珋一脸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既然你已经好了,那你现在回去也无妨。”玄珋收起扇子,“不过我来跟你单方面的打个赌。”
乐正夕念坐在床沿,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我猜待会你肯定还会回来,但绝不是因为君晚宫的事。”玄珋瞟了一眼皇甫琨烻,他的目光正四处漂浮。
“要是我输了,我给你两袋糖。”
对不起我没答应你给我的好处是糖。乐正夕念想。
“要是我赢了,你也不用给我什么,毕竟这是单方面的赌博。”玄珋掩唇轻笑,“好了,幽悟,你去让范剑和布药莲架个大锅,我去一趟外面。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水是热的。”
皇甫琨烻神情诡异:“还是算了吧……”
乐正夕念很不理解他们的对话,他在发觉自己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的后就因为懒于走正门而翻窗跑了。
他一边拿着顺手拿来的糖葫芦一边蹿到了另外一条街,在记住了糖葫芦贩的脸后便心安理得的啃起了糖葫芦,并决定回去后再把钱给他。
虽然他专注于啃糖葫芦,但是他也没有忽略掉路人那揶揄和调侃似的眼神,以及小姑娘们那一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惋惜神情。
一般乐正夕念不理解的事他都不会深想,反正烦恼的是自己。所以这次他也一样没有深想。
他入了银月林,熟练的左拐右拐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木屋。谷穗端着一碗菜放到了桌上,看见他后笑了起来:“小念儿,你怎么彻夜未归啊?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到哪风流去啦~”
“不是。”乐正夕念现在才清楚自己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这倒是挺久的。
不过蒙汗药药效那么大到底放了多少啊?乐正夕念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边咀嚼着边想。
这时谷穗又进了厨房去端菜,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乐正夕念的脖子,然后手不动声色的一抖,盘子“唰”的一下摔碎在了地板上。
乐正夕念转头疑惑地看向他,只见谷穗的手颤巍巍的指着他,声线诡异:“小念儿,你先不用管这个盘子,反正碎碎平安,你先告诉我,你昨天到底干嘛了?”
乐正夕念再次莫名其妙:“没干嘛啊?”
谷穗急了:“那你说说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乐正夕念更加莫名其妙了,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道,“没怎么啊?”
谷穗看他一脸迷茫,狐疑的拿过一面镜子塞给他:“你自己看看你脖子上是什么。”
乐正夕念不明所以,他拿过镜子找了个角度看向自己的脖子——
密密麻麻的一片暧昧的吻痕。
乐正夕念心平气和的将镜子放在桌上,接着他合上双眼,轻声道:“行吧,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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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空折空折,你不爱人家了吗~”段白术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大锅,下意识想躲,奈何他被玄珋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也不能动,“你不爱人家也没关系的,只要你把人家放了,一切都好说,都好说的~”
“呵呵,反正你又死不掉。”玄珋冷笑一声,一脚把段白术踹进了沸腾着的大锅。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玄珋我操你大爷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