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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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春花也就不知怎么的就留在了这里。桑梓忙不迭地收拾好卧房，抱着自己的衣服用具跑去找朋友同住，将这里让给了春花。春花原本想着，不如两人挤一挤，只是她忽然注意到了桑梓那一直看着上官秋月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地视线后，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上官秋月将没有刷的碗筷放进木桶中提起来，他一身白衣，容貌昳丽，气质清冷，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显得极为不凡，这般提着木桶让人觉得十分不和谐。春花眼疾手快将木桶夺过来，连连冲着他道，“让妹妹来洗。”

上官秋月也不争抢，安静地带着春花来到院旁的水井边，用一旁的轱辘提了一桶水上来，春花见他略带吃力的样子有些心疼，连忙抢过来将水桶提起，然后坐在旁边石头上洗起碗来。

她穿越前生活在一个一切工作家务都有机器人代劳的世界，穿越后更是没有干过这些事，洗起碗来十分笨拙，忽然手中一滑，一个瓷碗“啪叽”一声摔成了两半，上官秋月轻轻叹了一声，拿过碗自己洗了起来。

冰冷的井水水没过手腕后，上官秋月的眸子闪烁了下，闪过一丝轻笑，丝毫没有在意，动作反而更慢了几分。

洗完碗，他看向一旁始终带着忐忑和愧疚表情的春花，先打破了平静，“想尝尝我酿的酒吗？”春花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上官秋月从一个房间里抱出一个封着纸的坛子，又取了两只瓷杯过来放在桌子上。

坛口的纸封被打开，一股酒香弥漫开来，春花如今也是会喝酒的人，一闻这酒香便眼前一亮，又想起刚刚上官秋月所说他自己酿酒的话，心中忽然生出许多不安和失落，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让他喜欢的善良和天真，又没有桑梓的温柔和体贴，但上官秋月原本的好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出色，这让她心中的患得患失更加严重了些。

上官秋月一直密切注视着春花的表情，此时他却只能看出春花似乎有些不开心，却看不懂春花具体在想什么，不过他心思细腻，又早就在春花身上点满了所有情商，因此哪怕如今他心中怀着算计春花的念头，却依旧有些不忍心。

春花的手被碰了下，一抬头，只见上官秋月已经推过来一杯酒，她拿起酒，先闻了闻，这才轻轻抿了一小口，酒香清冽，入喉清甜，进入胃后却忽然化成一股烈焰，似乎能将整个人点燃一般，就这么一口就让她出了一身汗，等她回过神再抬起头时，就看见上官秋月正靠着椅子，单手执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正不知在倒第几杯，而他神色平静，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口酒都没喝似的。

“哥哥，少喝点酒。”春花说道。“小春花一点都不疼哥哥。”上官秋月扔下杯子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侧头，眼睛水汪汪地，竟显得有些天真可爱。“哥哥？”春花愣住了，随即她觉察到，眼前的上官秋月似乎是喝醉了。

“小春花这里没有心。”上官秋月歪着头看着春花，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喃喃道，“哥哥对小春花那么好，小春花却从来都看不到。”春花神色恍惚，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不过，小春花来找我了”上官秋月忽然低了头笑了一声，随即却又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可她不会一直留下来，总有一天就会像曾经一样，没有告别，也没有留恋地离开哥哥，到那个做叫萧白的家伙身边去。”上官秋月颓然地松开手，扬起脸，这个角度，春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的颓唐和失落，那是她从未看见过的上官秋月另一种模样。

“哥哥……”春花只会反复地呼唤上官秋月，一声又一声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妹妹~”上官秋月探手过来扯住春花的衣袖，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探过身，然后紧紧抓住那一点点衣袖，那张原本清冷的脸上，忽然透出一点痛楚的神色，“疼。”

“哥哥，哪里？哪里疼？”春花连忙抱住靠在她身上上官秋月，只见他眉间带着浓浓的倦意咬住了唇，一言不发，身体却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频率颤抖。春花见他额上冷汗一滴滴冒出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鬓角，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记得花容失色，却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疼，好疼，妹妹，妹妹，哥哥疼。”上官秋月似乎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春花听得分明，却完全不知道他为何会疼成这个样子，只恨不得以身相替。

“春花？”忽然，有几个瞬间没有喊疼的上官秋月忽然叫了春花一声，只是这声音中原本的醉意和倦色一扫而空，恢复了他原本的清冽。上官秋月从春花怀中站起来，不复之前脆弱又可怜的模样，“我刚刚有些醉了。”他说道，随即扭过身，也不顾身后失魂落魄地盯着他看的春花，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嘭”地一下关住了门。

只留春花怔怔地看向他卧房的方向，眼圈早就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撑不住落了下来。她就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将头埋进腿中无声哭泣，也不顾一旁被打翻的酒，弥漫着沁人的香气。

“春，春花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哭？”身后，桑梓背着一个背篓出现在小院门口，一脸诧异地看着春花。

“是上官他欺负你了？”桑梓见春花没有说话只看着上官秋月的卧房，心中了然，她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春花扶起来，又帮着拍了拍她身上的土，她抬头瞅了一眼天色，见时间还早，于是对春花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上官的事？过来和我聊聊？”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进了树林，桑梓轻车熟路地走向一处断木，坐在上面，又拍了拍身边，示意春花坐过来，等春花坐好才说道。

“我是两年前认识上官的。当时我去外地行医，回来的路上乘船在水中发现了他的踪影……”

说起与上官秋月的初识，桑梓也觉得是一种缘分，也算他上官秋月命不该绝，在垂死之时恰巧遇到了她这个医术出神入化，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那时正值10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水面虽未结冰，却冷得刺骨，桑梓在河面上发现了抱着一截断木不知道漂浮了多长时间的上官秋月，那时，他一头白色凌乱地遮住了脸，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因冷水浸泡又都发炎肿胀着，最严重的是贯穿胸膛的一剑，是从背部穿入刺穿了肺，可以说整个人完全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也就是桑梓心善，愿意救他一命。

桑梓将上官秋月带回了家，各种方子办法一一试过，这才侥幸地将他从鬼门关中抢了回来。虽然他以一种堪称暴力的方法失去了修为，但习武的底子还在，即使因此落下了一身的病痛，且碰不得一点冷，但毕竟还是好好活了下来，没有留下别的后遗症。

从此之后，上官秋月就住在了桑梓家，桑梓腾了一个房间给他住，两个人也算是一同过日子。

桑梓虽精通医术但对家务做饭却一窍不通，之前没有上官秋月的时候，她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觉得有什么，偏偏后来来了一个上官秋月，他对生活质量要求极高，一开始却也是个不通俗物的神仙公子。两人这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关系却渐渐好了起来。

上官秋月一向眼高于顶，除了春花眼中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对桑梓他的心中却一直怀着一种他不愿承认的感激之情。

当年，他初失内力，又被落井下石，虽然强撑着在背后掌控叶颜重新夺回了千月洞，他心中却早就生起过颓废之意，因此虽然没了修为，他手中的力量如果爆发出来仍然会让人忌惮，但他却不愿意展露宁愿一直被追杀，这其中有多少顺其自然的意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桑梓救了他，不但救了他的命，更让他生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可以说，若春花早上半年找到上官秋月，上官秋月的态度恐怕就是另一个样子。春花会看到一个始终处于不安，忐忑，自卑，痛苦的情绪中，毁灭欲爆棚，心底随时随地都在想着拉着春花一起死的上官秋月。

那样的上官秋月，不值得人喜欢，更没有资格留住春花。

因此，上官秋月愿意听从桑梓的劝说，这也是为什么在春花看来，上官秋月为了桑梓改变那么多的原因。

这些事，桑梓都告诉了春花，她说得很详细，尤其是在描述那些年为了救上官秋月在他身上尝试过的办法上格外真实，将他受的苦，吃的药一一描述出来，作为一个大夫，桑梓不太会讲故事，但就是那些平铺直叙的叙述，就足够让春花将上官秋月经历过的，感受过的痛苦全部想象出来。

春花抓紧了胸口的衣服，这里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