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久未相见,但高明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将昭影认了出来。只是与他记忆中的形象相比,她早已从一个初谙世事的小姑娘蜕变成了一个身藏无数过往与秘密的女人。他其实早就猜到昭影在从事着什么危险的任务,这些改变也是必然的结果,但当他亲眼目睹了她从未展现出的成熟与老练时,他又是欣喜,又是心疼。自从那场变故发生以后,罪恶的阴霾一直将诸伏三兄妹团团笼罩。而今,兄妹三人都走上了打击犯罪的道路,这是他料想中的局面,也是他潜意识中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但既然这个局面已经成为了现实,他作为大哥,就必须想办法面对,并尽全力保护弟弟和妹妹的安全。这是他除却找寻多年前的真相之余,所能为这个家做的最后的事情。
他尚且没有弄清昭影究竟和一个怎样的犯罪团伙扯在一起,但仅凭目前的线索来看,这个团伙已经具有一定大的规模,且极有可能已经成功渗透了警界——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只聘请他作为刑侦顾问,让他只身来到东京?因此他推测,在接下来的几天,他必然会成为这整场案件的其中一环。有可能是被冤屈逮捕的凶手,有可能是某件事的目击证人,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甚至有可能是引昭影踏入陷阱的诱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最终还是决定亲身试险。
当高明逐渐从混沌中苏醒时,他感受到周身漆黑一片。双手和双腿都被用绳索绑在木质的椅子上,绳结系得很紧,再加上他已经以这样的姿势被固定了一段时间,他全身上下一阵酸疼。
意识终于恢复,双眼也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眼前的画面随着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他是在排查到第15层时被人从身后袭击的,当时感到脖子上传开轻微的刺痛,因此很可能对方用的是麻醉针。果然,他在椅子旁边看到了散落的针头——不知道犯人是慌乱中忘记了回收,还是因为过于自大而觉得完全没有回收的必要。
椅子被转了角度,他此刻正面对着大门。一柄刻着花纹的匕首直勾勾地瞄准着他的胸膛,蓄势待发。高明冷静地观察着这个装置,很快明白:凶手是想在小影开门时,让她目睹自己亲手将哥哥杀死的瞬间。
高明挣扎着晃动身体,在椅子失去重心的一瞬向放置在面前的请酒瓶倒去——酒瓶被椅背击碎,几片碎片扎破了他的衣服,刺进他大臂的皮肤。他忍着痛,耐心而镇定地利用这些锋利的碎片磨着绑在胳膊上的麻绳……不知磨了多久,他终于得以从束缚中挣脱。他气喘吁吁地艰难地爬起来,撕下嘴上的胶带,解开腿上的绳结,脱掉西装外套将扎进身体的陶瓷碎片取出。鲜血很快侵染了雪白的衬衫。
小影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必须抓紧时间。高明破坏了门口的装置,并从怀里取出为了方便随时取证而常备的手帕,包住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匕首上的花纹——那被深深根植于他记忆深处的、与当年案发时的凶器上一模一样的花纹。在这一瞬间,一切模糊的推测都得到了证实。很多即将被时间的尘埃彻底掩埋的罪恶,也将在今晚被一并清算。
高明怀揣着宝贵的物证,举着警方自卫用的左轮,谨慎地迈下每一阶台阶。如果他被成功杀死,那么下一个要受害的就是小影了。如果他是犯人,他一定会在下楼的必经之路上设置障碍,以此在小影惊慌失措冲下楼梯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如他所料,在连接二楼和一楼楼梯的转弯处,有一条细细的钓鱼线。钓鱼线的另一端,悬挂在天花板上,末端也挂着一把同样的匕首。昭影在慌忙的逃亡中,一旦踩上这条线,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高明果断地毁坏机关,并将第二把匕首一同带在身上。至于地上的那瓶清酒……高明打算将其留在原地,以提醒小影犯人很可能在此现身。他本应继续藏在这栋大楼里,借机会帮助昭影的行动,但考虑到如果一不小心身份暴露,他必然会给小影带来更多的麻烦。因此,他选择走出大楼,等到眼见着小影潜进楼里之后,拨通报警电话。
小影在为他手臂上的伤口清创时,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高明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小影的头发,边抚慰,边安静地听着小影因为他自己的冒险行为而哭诉出的柔软的抗议。
一切都过去了——或者说,一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他知道小影此刻还不能跟他走,因为她还有更多的谜底没有解开。而他,诸伏高明,也该回到长野,去秘密调查警局内部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