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里,外城的女儿山便是各大家闺秀热衷去的地方,那里凉爽,最适合游玩、设宴,京城世家里,三家有两家在那里有自己的私宅,只不过也就那么大的一片地方,京城又贵又重的世家能有多少呢?
“不知柳家二娘年方几何?”蒋瑜姝歪头看她,马车上空间很大,不只他们两个人,旁边坐着各自的侍女,蒋瑜姝给她倒了一杯茶,“我好知道该是喊姐姐还是妹妹。”
春花立即说道:“我们娘子今年十五,二、三月里行的及笄礼。”
蒋瑜姝听了,看她,笑了,又问柳清,“这位是……”
春花抢着搭话,柳清没得下面子,只是,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好在外人面前说道。
便强忍着,答道:“这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女,在家里撒野惯了,让您笑话了。”
春花忙低下头,但暗地里也是不服的,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怎么就您了?这么尊敬?往后,他们家姑娘不是她的嫂嫂吗?也合该蒋瑜姝尊敬他们家姑娘呀。
“没事儿,咱们也就在这里说说话罢了,姐姐不要理会那有的没的,对了,姐姐有没有来过外城女儿山?”
蒋瑜姝拉过柳清的手,细细说道。
柳清暗出了一口气,错眼瞧见蒋家娘子身后的夏荔,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该倒茶的时候添茶,从不多说一句话,暗道蒋家四娘好礼貌。
“我没有来过,身子弱些,不常出门,但是也听说过这女儿山的。”
“那好,今日我带着姐姐去细细参观一下,假若姐姐喜欢这里,往后啊,咱们可以常约在这里玩。”
柳清点点头,摆出得体的微笑,但心里却总是不安定,她往常也去过一些宴席,见过长辈和世家,但不知为何,见到这蒋家小娘子,总是不自在,心里害怕也不是,慌张也不是,总怕做了什么事儿惹人笑话。
蒋三郎今日本也打算要往外城去,陈氏却提前喊了他过去。
他站在偏厅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等陈氏妆成,出来见他的时候,就看到他脑门子上一片的汗。
“咱们家三郎,这是怎么了,如此怕热?”陈氏打趣他。
“母亲,你早早喊我过来,到底何事?我今日还有要紧事儿呢,白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蒋三郎掏出汗巾擦了擦汗,真是急死他了。
陈氏瞪他一眼,端坐好,问他:“我问你,你日前是不是私下见了柳小姐?”
蒋三郎要坐下的动作一顿,后又自然坐下,腆着笑脸道:“母亲什么都知道。”
陈氏摇摇头,看他自然应下,心想,倒不是那种无赖之徒。
“你莫要再去见她了,你对她要说的话,我想也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啊,你当现下京城安稳?你又不是没有出去游学过,你应当知道的呀,不说远的,就咱们夏台老家那里,你小时也去过,你可记得咱们邻居林家的姑娘是怎么没得?”
蒋三郎一震,抬头看母亲,“我只是……”
“我知道,我生的儿子如何想的,我也能猜到一二,今日我就跟你细细说,”陈氏端了一杯茶吃了,“柳宗正家里,人口简单,他们家太太是江西王氏,那是百年的清贵世家,咱们家和他们家结亲,合情合理,且柳宗正是个纯臣,又免了不少祸事,柳家想要找个庇护,咱们家想要个清净,这一切顺其自然,是咱们的运气。”
蒋三郎猛一下站了起来,陈氏瞧他那样子,心底暗叹,面上笑着,“你急什么?我和你父亲哪里有这闲工夫给你去找这样的人家?是你自己找的,况且,人家柳小姐不点头,你以为你们这亲事能成?我不过把这里面的干系给你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人诓你罢了。”
说着,陈氏颇为遗憾的又说道:“我和你父亲要有这样的本事,你大哥的儿子都能喊我奶奶了,还会……算了算了,又是一块石头。”
蒋三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但是他和柳清,的确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后又想想,嘿,自己一个大男人太过儿女情长了。
“你想什么呢?笑得这样贼兮兮?”陈氏看他。
蒋三郎安稳坐下来,“母亲猜。”
陈氏:“……”
马车到了地方,春桃扶蒋瑜姝下车,柳清的小侍女也赶紧跟过来扶人下车,只不过年纪小些,柳清差点摔了,后面的夏荔忙拉了一把,“娘子小心。”
春花跟在夏荔后面,想伸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心里跳了一下,下意识就去看蒋瑜姝,又是吓了一身汗,那蒋家娘子竟正在看着她。
“姐姐没事吧。”
柳清摇摇头,“无事,劳妹妹担心了。”
一行人打点妥当,就要上去,就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听那一声声,倒像是许多人在一起往这边赶来。
“这是谁啊,怎么在这里纵马?”春花问道,看向自家姑娘,就见柳清冷着一张脸,正看她,心里一跳,知道自己这又是做了错事了。
“姑娘……”春花想要解释解释,刚开口,柳清就轻喝一声,“春花!”
春花去看柳清,心里也有些不服了,怎么平时待自己那样好,这时候在外人面前逞威风?
“春花?原来你叫春花?我叫春桃,我觉得名字里有春字的,就是好听。”春桃笑嘻嘻地说。
蒋瑜姝也笑了,“哈哈哈,我这个小丫头,是母亲从夏台老家带过来的,最是喜欢一些花儿啊,草什么的,春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她最喜欢了。”
柳清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跟着蒋瑜姝一起上山,路上的时候,春花再也没轻易开口说过一句话。
“妹妹,姐姐这里,失礼了,万望妹妹不要介意。”
蒋瑜姝去拉柳清的手,“姐姐不要这样说,不然,咱们又不是外人,”蒋瑜姝突然靠近她耳边,“姐姐日后是要做我嫂嫂的,姐姐可不要忘了。”
这话惹得柳清脸红了个通透,实在是羞人得紧。
春花不知道什么个章程,就看到蒋瑜姝和自家姑娘走的那样近,心里稍微有些酸涩的滋味,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经过刚刚那一遭,也不敢再轻易出声、做些什么事儿了。
到了十里亭,几人坐下,在亭子里喝茶作乐,蒋瑜姝带的有乐伎,弹得一手好琵琶,靡靡之音一时响起,柳清竟呆了。
“这是,柳先生的词曲?”柳清问蒋瑜姝。
“对,但也不对,这曲是我母亲三哥哥无事时作的,我三哥哥不好风月,作的曲难免铿锵一些。”蒋瑜姝没抬头,手上不停,正在做茶。
柳清笑了,“人与人之间的境遇不同,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同,这与男女之分是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听这曲子,豁达通畅,蒋三郎能有如此的造诣,想必人也是不错,柳清又想起前些日子和蒋三郎的第一次会面,如今想来,他会说那些话,也不足为奇了。
“给,”蒋瑜姝递给她一盏茶,“我三哥哥也这样说过,你们还真是相像。”
这句话倒是又惹得柳清一笑,下面的人正巧送上瓜果来,两人吃着瓜果,聊着天,倒也投缘。
柳清瞧桌子上摆的瓜果、点心,暗叹,她也不是没见识,这些都尝过,但要都摆放在一张桌子上,供人享用,一般人家确实做不到。
蒋瑜姝喝了口茶,瞧了瞧四周,远远望见前面的亭子里也有了人坐着,便道:“幸亏我们来的早,这个亭子可吃香了,往常不让人早些占着,还坐不到呢。”
“哦,这个亭子又何来历?我看这四处亭子挺多的啊。”
蒋瑜姝看了一眼夏荔,夏荔便道:“柳二娘子不知,女儿山上亭子多,但就这个位置的亭子才叫十里亭,传说,这个亭子是个姻缘亭,能在这里吃一回茶,哪怕就在这里坐着歇歇,不出一年,就能心想事成,得到大好姻缘。”
蒋瑜姝见柳清不相信的样子,便立马说道:“姐姐别不信,我家二姐姐就是,那时候她和顾家娘子在这里吃茶,当年两人都找到了姻缘,都是极好的。”
这话说的让人信服,柳清暗暗点头认同,蒋家二娘和顾家大娘的姻缘确实是极好,不说顾家姑娘顾芳萍丈夫是虎威将军,从二品,驻扎在边关,虽苦了点儿,可天高皇帝远的,自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蒋家二娘,那可真是令人羡慕,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婆母把人当女儿看待,成亲都几年了?没有子息,可人家还是照样活得自在。
“确实。”柳清答道。
蒋瑜姝见她认同,眼珠子一转,笑道:“姐姐倒是不用着急了。”
话一出,亭子里的跟着蒋瑜姝的侍女都笑了,这倒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笑,只是早晚都会成一家。
柳清见蒋瑜姝笑得畅快,不好意思的去看那亭下的花,许是四周开阔,美景相伴,又有欢声笑语,不知为何,她长吐了一口气,心中多日积攒的浊气都消失不见了,又看蒋瑜姝,娇憨的吃着瓜果,和身边的小侍女说话,越发觉得一切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