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饭了!“母亲在楼下叫,打断了咪咪的回忆。
咪咪赶快掐掉了夹在手里的烟头,跑到洗手间,用香皂洗了手,套着拖鞋,踢踏,踢踏地下了楼。母亲看了看她的脸说:“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没什么呀”
“多吃点”
“哦”
“你的小情人回去了?“母亲又问。
“恩”咪咪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看你们可以断了。”
“为什么?”
“这算什么呀?你们算什么关系呀?”
“这不重要”
“要谈恋爱就好好的谈” 父亲在一边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好好的谈?“
“谁家谈恋爱,第一次见面就谈床上去的?“
“我要去大连看兔兔“ 咪咪接着说了她想说的话。
“你可真够可以的,你和他,这又算是什么关系啊?分手就分手了,你去看他干吗?脚踏两只船啊?”
咪咪知道父亲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不要脸“
只不过,他还算给她面子,没有说出来罢了。
对于自己的行为,其实咪咪也并不满意,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挡不住自己下滑的速度。似乎只有放纵才能和心中的空洞相抗衡,在抗蘅的过程里,那个空洞的直径却越来越大了。
咪咪本能的嘴硬回击道:“有本事的,一辈子别上床!有本事的,你就只有我妈一个!“ 说完她感觉心揪了一下。她知道她最后一句话伤的父母也不轻。她替他们心疼了一下,毕竟她是那么的爱着他们。
本来日子就不好过,父母对她的指责和鄙视让咪咪觉得自己渐渐地她变成了个孤儿。他们是亲人,自己心里苦,什么都和他们说,原想得到点安慰或理解,乃至帮助。结果呢?让他们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让他们掌握了自己的软肋,让他们可以对她的最痛处加以重击,每一次攻击都让她胸闷气短,眼冒金星。
她不再说话,低头扒饭,大滴大滴的泪落在了饭碗里,和着泪咪咪使劲地往嘴里塞饭,手不停的颤抖着,动作僵硬。
见状,父母在两旁四目睽睽,一语不发。
这样的晚餐不是偶然事件,类似的场景,很多。家再也不是咪咪的家了。咪咪是一只流浪的咪咪她认定了自己是没有家的。
吃完饭上楼,眼角的泪痕还未干,咪咪觉得好无聊,心里空空的。她拿起手机给春挂电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反正在这种时刻,她需要有个人和她好好的说话。当然这个人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也许还能让她发发小脾气,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重视,是被宠爱的。
咪咪没敢用家里的电话给他打,她怕春在照顾他父亲,手机不在身边,回头看见来电显示给反拨回来,让父母接到就不好了。哪怕不是父母接的,父母也会拿起他们房间里的电话偷听,现在家庭局势非常紧张,她被戒严起来了。
她更怕父母会抢白春,自己的失眠,抽烟,喝酒,做事魂不守舍,父母一定都会一鼓脑的怪罪在春头上的。当然如果是凡,或是杰打来电话,父母也会没好气的对他们,在他们眼里,咪咪交往的男人都不是好人,都是残害他们宝贝女儿的害人精!
对我,咪咪的父母也没好感,也许是咪咪在他们面前说我的好话比较多,他们也许认为是我影响了咪咪的世界观,把一个大学里只知道读书的乖乖女带坏了。所以,自从上次电话里领教了她母亲冷若冰霜的态度后,我找咪咪总是打她的手机。
果然,春没接电话,咪咪想可能他太累了,大中午的睡午觉呢,也许还在伺候他爸爸。咪咪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洗脸,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坐下擦干脸,开始发呆,一下子她还是无法从饭局的不愉快中摆脱出来。
不多久,春拨通了咪咪的手机,问她有什么事?咪咪说没事,春问是不是想她了,咪咪说才怪。春说他很快就回来了,咪咪嘴硬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春说是公司里工作需要。咪咪闷闷不乐起来,挂了电话,给春发了条短消息说:
“什么工作那么忙,连老爹都不顾了,你不如留在山东发展得了。”
春马上回了一条:“留在山东?你不做我女朋友啦?”
看到这条消息咪咪又高兴起来了
“我是你哥们” 她倔强地回了一条
“哥们也需要滋润啊,否则欲火攻心的,到了三十就没法看了“
嘻------咪咪乐出声来,刚才的阴霾才算过去了点。
“凡要我去看他呢“
“这种事,自己看着办吧”
“我决定去看他” 咪咪想起父母在饭桌上对她要去看凡的态度就生气,对,非去不可,她想。
“那你是选择前者了?” 春回了,速度很快
什么选择前者?咪咪想,我只是要去看他,他腿伤了需要我照顾呢。
咪咪想着呢,春又发了一条:“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烦躁!”
嘿,臭小子不高兴了,咪咪想,可我又没说不要他,真是的。我也不能说选择他,起码现在不能说,要是一说,完了,肯定去不成大连看凡了,那可太对不起凡,太不够哥们意思了。在咪咪看来,所谓恋人该是彼此间有性关系,比哥们还铁的朋友。咪咪想这恋人做不成,但情谊总还是有的吧。她没有再给春消息。虽然她很想劝他别烦躁,当心身体,可是终究还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2)
2004年的1月25号傍晚,春坐上了从山东济南回上海的火车。26号早上咪咪和家里大吵一架,登上了开往山东烟台的列车。两趟车遥遥相望,在彼此旅程的中途,呼啸着擦肩而过。它们谁都记得谁,却谁也不属于谁。
咪咪喜欢坐火车,她觉得在火车的隆隆作响声中,她能得到放松,彻底的放松,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有眼前飞速倒退的树,山,田园,极目远望,心旷神怡。而到了任何一个目的地,就会有一堆的问题放在你面前,只有在车上,才是真正的放松,目的地还没到,没到就可以休憩。她坐在卧铺车厢靠窗的座位上给何天发了条短消息说“小天,我可真喜欢坐火车”.过了几分钟,何天发来了条短消息“呵呵,别成了《鱼女的火车》就好!”
除了春,别人都叫咪咪,娃娃鱼。因为她单名一个鲵字,当然了,大学里小尼姑的戏称和此也不无关系。
此刻,咪咪长叹一声,心想,何天到底还是何天啊,这个蓝颜知己真是眼光犀利!从和他网恋起,咪咪和何天就有个共同的邮箱,他们会在里面谈心,交流,写点小随笔什么的。网恋关系终止后,何天希望彼此依然能做朋友保持着友谊。对此,虽然咪咪也曾痛苦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想想自己和凡也是藕断丝连,有什么资格再去责怪何天去爱别的女人呢?而且,咪咪觉得自己和何天也的确比较投缘,一个北京一个上海网恋本来就虚妄,能有这么个文武双全,通晓人意,幽默风趣的男人当蓝颜也不错。咪咪最近状态不好,何天早就在留言和短消息里觉察到了,但咪咪不说,他就不点破。
哥们,什么是哥们?这就是哥们啊!
咪咪向来都喜欢和男生做哥们,也许是她脑子里女权的思想比较重。可惜真的做成哥们的也就冷和何天两个,这两个都是咪咪看中的,想追求的,结果人前一个有了老婆,后一个有了女友,咪咪笑过,哭过之后,依然豁达地把他们当成了知己。相反,大凡追过咪咪的男生,追求的时候非常狗腿,不成功后就翻脸变成了陌路,从高二开始到现在也不下2位数了。
有时,咪咪会问我她是不是很亏?怎么男人都那么功利呢?我只能告诉她,男人是xy的,杂呀,而我们女人是xx的,纯呀,于是,咪咪就会在那里笑的直不起腰来,拍着桌子呵呵呵乐着说,对,他们是杂种,杂种啊,丢丢,你牛,你可真牛。我们都是纯种的,我们的思维比他们高级,我们比他们更有人性!
(3)
此刻,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咪咪从列车靠窗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想了想,又爬上了床。
塞上了耳机,她开始听CD。CD里放的是山羊皮乐队的曲子,这个老牌另类摇滚乐队还是何天介绍她认识的呢。
网恋的那几个月里,何天正在写一本小说,很自然的咪咪这个陌生人成了第一读者。从何天的小说里,咪咪知道了山羊皮,知道了大麻,知道了许多她原本不知道的东西,何天和她的生活圈子是不一样的,咪咪对他的一切都那么的感兴趣。最后,当彼此知道再也无法继续网恋下去的时候,咪咪想去北京看何天,算是对自己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网恋的交代-----无论如何,自己为他流过许多泪,掉了不少秤,而且也实在是太想他了,不管他到底长什么样,咪咪都要去见见他,抱抱他。
想起了那段网恋,咪咪又很自然的想到了凡,想到了,2003年三月打胎以后的那些日子。
(4)
当时,咪咪拿者凡留下的纸条坐在地上呜呜哭了半天,她不是伤心,是感动啊,是为自己伤害了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而觉得难过。哭累了,才拎着两大包凡买给她的补品,水果,零食回到了寝室。
打胎的事从头到尾除了冷,没别人知道。当时咪咪在qq上和他说自己怀孕了,但和凡已经分手。他就骂咪咪学药理的竟然会那么信赖什么事后药?!碰上当天排卵,吃什么都没用!套子,只有套子才是最安全的。当咪咪告诉他,凡将来上海陪她打胎时,冷说凡是个好男人,现在会把同居时屋子里坏了的水龙头在分手后,搬走前,修好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冷又说,你再考虑,考虑他吧,第一次冷替凡说了好话。
做完无痛人流以后的一个月里,咪咪觉得自己记忆力下降,本来看书是一目十行的,现在看了后面的就忘了前面的,背研究生英语单词更是辛苦。咪咪害怕极了。上胚胎课,老师在上面show那些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活动,咪咪在下面看着就会忍不住有哭的冲动,她想到了她可怜的孩子,才一个月,才一个月就被她杀死了,曾经,它也的确是存在过,心已经在跳,手和脚也长出小芽芽了,他们都会动,最后却变成了有一团血肉,被扔进了医院的垃圾篓子里,天啊!虽然,咪咪是想做DINK一族的,但是她有母性,还不少,孩子存在过,她无法漠视这个事实。
咪咪的这些苦恼除了凡,无人可诉。那时,我在广州公司本部工作,我们还刚认识,相识于榕树下bbs。我刚失恋,她则在烦恼。她的昵称叫“水中蒲“我便写了个签名送她:“一支香蒲,静立水中/凡心萌动,化身为鱼/与君携游,其乐融融/良晨美景,转眼成空/相忘江湖,各道珍重/痛断尘念,只做香蒲”虽然那时我对她的处境了解的不多,但是,看得出来,她的言语很忧伤,透着点绝望的悲观,问她,她只说说不清楚。我当时感觉自己看破红尘,只觉得情爱两字,多是虚妄。所以,真心希望她能从那些烦恼的事中摆脱出来,做个纯净的自己。
她看了后说非常喜欢,并放进了自己的签名档里。然后也写了一个送给我 “身似琉璃菩提心/玉色玲珑芳满庭/一朝若得王天启/互为半身万世行----玉麒麟“ 自然我也非常感激拉,不过看的出,她还在等她的“王”来天启,嘻嘻。一来二去的,我们的交情便深厚起来,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那时咪咪以为自己的记忆力再也无法恢复了,天天打电话朝凡发脾气,怪他让她做无痛人流,导致了麻醉过度损伤脑神经。凡总是在电话的那头唯唯诺诺,好声的安慰咪咪。咪咪火头过去了,又会打电话向凡认错说自己心情不好,请他多多包涵,说她也知道他是心疼她才那样的,云云。
凡也会隔三差五的来问候咪咪,问她血是不是还在流,又说早知道小产过后一周不能吃辣,打死他也不带她去吃那个250的香辣蟹,以后就有经验了。凡有时很幽默,咪咪常常憋一肚子无名火,被他三下五除二就浇没了。关键是凡疼咪咪,咪咪知道哪个男人在乎她就喜欢和哪个男人多交往,至于自己爱不爱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咪咪和凡在分手后,反而比分手前联系的更加频繁了。凡以前对她是一口一个宝贝,现在变成了“臭娘们“,”你个烂人“ 什么的。讲话的口气越来越随便,让人觉得有那么点老夫老妻的意思起来。不知不觉中,咪咪对凡也越来越依赖,她习惯了有凡的生活了,生活上,学习上,父母同事间若有不顺,她就会给凡打电话,向他述说内心的不平静。她很自然的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反而忽略了她和他是已经分手了的事实。总之,在凡的面前,咪咪觉得她是绝对自由的,她想离开就离开,她想回来就回来。而凡一直在原地,永远在原地,就象他离开上海那天,留在旅馆的纸上写的那样,不怨不悔,等待千年。
也许,凡那时的确有着这股为爱牺牲的愿望,只不过这种愿望是不切实际的。在爱情中,当你发现你的投入没有任何回报时,谁也不会无止境的投入下去。对男人而言,当他发现自己的女人在肉体上已经完全背叛了他时,他会失去最后等待和投入的动力。这点女人很难体会,千百年来,女人习惯了男人肉体上的背叛和同时拥有其他女人,女人们在争夺同一个男人的过程中使自己的价值得到肯定,一个男人如果只被唯一个女人看好,那么他会让女人对他失去最后证明自己的动力。他也就没有魅力可言了。
那些日子,咪咪全心全意的恋着何天,他给她消息,对她甜言蜜语,她就心花怒放。如果他一天不给他消息,她就象掉了钱一样,坐卧不安。然后找凡瞎聊,打发内心等待中的无聊。咪咪在何天和凡之间游荡,在爱情和恩情之间来回奔跑,在内心的矛盾和彷徨中努力挣扎,渐渐憔悴。憔悴是从心开始的,而不是脸。
和从前的她不同,郁闷惆怅时她不再吃零食,而开始抽烟。烟可以慰藉寂寞,尼古丁有着话梅里糖精酸味剂不可企及的功效。Babyfat的银盘脸逐渐消瘦了下去。终于,2003年的5月长假咪咪去了大连而不是北京。这不是选择,这是种无奈的逃避,她不敢面对何天,她不知道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在见到她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会因为凡的存在而冷落她?或者要求她永远的和凡断绝联系?这点她做不到。
但她知道,面对爱人时自己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她害怕面对何天,害怕面对,这个她正苦恋着的人。
她知道凡是永远对她敞开怀抱的,她太累了,她要找个肩膀靠靠,她要暂时的休息。她异想天开地要在凡温暖的怀抱里,安全的思念何天。何天不知道那些原因,他只看到了事实,事实就是他的网恋情人又和她的现实男朋友去破镜重圆了!
(5)
在大连的7天里,咪咪总是去上网,总是给何天发消息。凡问她是否和好,咪咪总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再问,她就哭给他看,一哭,凡就心疼了。只好什么都不问,每天心里酸酸地陪她逛街,吃烧烤,去海边吹风,还要远远地看着她用手指头在沙滩上留下何天的名字。
咪咪回到上海不久,何天告诉她,他换工作了,新单位有个女孩对他示好,他对她也很有好感,可能他要爱她了,他不想在搞虚无的网恋,不想再孤独了。他希望咪咪能和他继续做好朋友。
咪咪得到消息,失魂落魄了好长一段时间,还好记忆力从五月开始就恢复了,虽然状态极差,但她还是通过了接下来的研究生课程考试。学校,同学,父母都没有察觉从2月份开始,咪咪正在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精神和肉体的劫难。有的女生还羡慕地说:“鲵,你瘦了,身材越来越好了。” 咪咪对此只有苦笑,天天处在失恋的煎熬中。
凡,又一次地,成了咪咪的倾诉对象,他万分欣喜地听咪咪说着何天的退出,他憧憬着爱人的回归。咪咪说,她一定要去看看何天,看看这个偷了她的心的陌生人。可是她没有钱。
咪咪问凡能不能借她钱去看何天?凡居然一口承应了。那些日子,凡天天吃泡面,打胎的那一周花光了他工作3个月以来的所有积蓄,回来不但写了私自离岗的检查还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些咪咪当时并不知道,凡瞒着她。他怕她会觉得亏欠他,对不住他而难受。虽然他也痛恨她的爱情欺骗和精神背叛,但他不愿意看到她痛苦,他了解她的个性,他希望尽最大努力让她快乐,如果不能,也尽量不增加她的痛苦。他爱她。爱情有时也的确比较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