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夜晚幽寂寒凉,一弯残月悬空,被乌云遮着,时有时无,微风一吹,林间草木簌簌作响,摇摇晃晃的树影全都映在了破庙墙上。
破庙没有门窗,冷冷月光、簌簌风声、山间寒气什么也挡不住,蛇虫鼠蚁来做客也不需要打招呼,大喇喇直接往里钻。
此时庙中倒有一物与月光交相辉映,莲华坐在窗前,正用布一遍遍擦拭着它,使它饮血无数的枪刃焕发出的光芒更甚于月亮。
“将军,我与您同去。”丁易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定在莲华身侧。
莲华没有抬头,淡淡道:“丁易,已经半个月了,大伙都散了,你也走吧。”
丁易脚步动也没动:“是才半个月,您每晚潜入城中,天明方归,肩上的伤纵不恶化,也不能痊愈。带上我,不管是复仇还是寻亲,我都能助您一臂之力。”
莲华将擦枪的软布收了,站起身来,抬眼直视丁易:“你若还唤我一声将军,这便是命令。”
丁易浑身一凛,下意识站直了,肩背绷紧,下一秒才回神,他沉默良久,低下头,勉强提了提嘴角:“那,将军保重,属下丁易告退。”
山间小道两侧树木葱茏,夜里遮得人看不清脚下道路,丁易也不顾脚下,丧家之犬一般漫无目的地走,飒飒风声盖不住他悲戚长叹:“早知回来是这副光景,倒不若和兄弟们一块埋骨沙场,落得个痛快……”
夜风送来的悲叹落到莲华耳中,他顿了顿,依旧提起枪,走出庙宇,消失在萧萧树影间。
……
秦相府。
书房门微掩着,室内空无一人,墙壁上一道光缝,背后又是一番乾坤,四面墙壁都是文玩架子,没有一个格子空置,各色金银玉器摆得满满当当,给烛火一照,本身面积不小的密室看起来挤挤挨挨,文玩不像文玩,倒像汤锅里的饺子。
柜子前伫立着一个体型微丰的男人,双颊带着些醉酒的微红,面色显然保养得宜,他双手捧着一尊成色极好的玉佛,正眯着一双黑豆眼,将脸颊贴在上面,发出心满意足的哼声。
直到枪尖抵在他的后心:“秦相,别来无恙。”
黑豆眼倏然瞪圆了,瞳孔虽不大,倒也亮得紧:“谁?!”
“秦相老糊涂了?竟不认得我是谁?也不防着我来杀你?”
秦相的声音瞬间因恐惧而颤抖,双手一松,玉佛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莲华?你,你不是死了吗?”
莲华提起嘴角:“哦?哪个好大喜功的货色告诉你我死了?我倒要谢谢他,叫他死得痛快些。”
“你想干什么?!”
“我来杀你,顺便欣赏一下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临死前的样子。”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秦相急得口不择言:“我与你无冤无仇!何事寻到我头上来!”
“呵,无冤无仇?你猜我在我妻子被杀的地方发现了什么?特制的箭头,正是你侄子府上惯用的。这偌大京城里,除了秦相,还有谁能指使那泼皮?所以,”莲华握紧枪柄,往前一送,听见枪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又将手腕一旋,兵刃在胸腔中转了半圈:
“这话你和阎王爷说去吧。”
秦相在兵刃离体的一瞬间倒地,莲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抽搐,密室内烛火散发出暖色的光,四周金碧辉煌与之暧昧地应和,唯有那流尽鲜血的枪尖,不能湮灭其中,它像一只眼睛,眼底浮动着冰冷的、残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