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我的人没几个。
大都是拎着行李箱平平而过的旅人,忙碌到来不及抬头,可是远远地,我就能在人影里望见他,仿佛我天生就能够捕捉到他的身影似的,看到他戴着口罩,齐整穿着黑色手工剪裁西装立在那儿,我心里的讶异和痴念,隐隐在外壳下轰动。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在没有任何正式场合下穿西装,唯一穿西装的那么几次,也是在舞台上。
我记得段穗说过,阿玺从不爱穿那些束缚自己的的装束,往日里,见他爱穿卫衣,我也只是全在心里想着,偶尔会闲着没事干,去悄悄买几件和他一样品牌的衣服,也都别扭地躲开了那件同款。
而此刻他眉眼温润地看向我,是那么好看,我竟恍惚间忘了躲。心道原来一眼万年是这么深的,我记住了。
好看,好看到我还是未曾忘。
他朝我走来,身后空无一人。
身后的玻璃镜上他离我越来越近,昂扬挺拔的身姿迈向我时,已经是两三米以外了,熟悉的味道毫无顾忌地向我扑来,他冲我笑了笑:“书灯。”
嗓音在我的心房里,回荡有声。
我怔怔地对上他双眼,思绪空白,直至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我才星点回过神来。我踮起脚尖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后,手足无措地问道:“你……你怎么没带胖虎出来……”话音刚落,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张皇得失去了控制,我本该是问他怎么在这里的,怎的一说话舌头就僵硬了。
易烊千玺听到我问他,抿唇抬起了头:“嗯?”接而,又像是隐约带着点笑意,他蹙了蹙眉。
“胖虎——我给他放假了。”
“放……放假了。”
我顿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个既成事实,心说这样巧的事,总不会是我的运气。易烊千玺突而平白无故地穿上西装,赶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出现在我眼前,再蠢,我心里也能了然几分了。
不是他演戏。
那便是絮棠演戏。
絮棠是从不愿意配合易烊千玺的,她不似我这般喜欢他,从我这里开始厌恶他,絮棠就不会对易烊千玺有怎样好的印象,饶是易烊千玺如何说,她也绝不可能答应。
可要是她自己有意要易烊千玺见到我,那易烊千玺便可以见到我了,于易烊千玺来说,这是一次难得会面;可于我来说,却是失去了最后一道防备了。
我在易烊千玺的面前倏而变得很无措而又丑陋,他一袭笔挺西装站在我面前,倒是衬得我愈发不堪起来。
我只庆幸,这不是商场,也不是什么大型的见面会,否则被媒体拍到了,我就又是那最肮脏、运气又最好的那一个了。
我无处可去。
也没有地方逃跑,易烊千玺在我这里,就像一道无形的围墙,深深地把我锁住了,还挣脱不了;面对他时我若要不给自己打气,呼吸是平稳不过来的。
他只说絮棠告诉他,蔺书灯需要他帮忙。
尔后的一切,便是我所能联想到的那样了。
我闷声听着,不发一语,可这并不是我无端要生气,只是我自己没想到,没想到絮棠对易烊千玺的改观会那样快,那样大而已。这变化来得我猝不及防,还未曾可以瞒过这一切,她便悄悄倒了出去。
他说:“我……我第一次见家长,也不知道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就……随便让他们给我打理了一下。”
说罢,又似乎是在打量着我满不满意,肯不肯。
这是我所不能安然的。
我后退一步匆匆看过,原想着挑些刺让他回去,可从西装到衬衣,乃至每一寸刘海和头发,又都不像是简单打理的样子。我神色仓皇,咳嗽几声说勉强,他便像是讨得了糖的小孩子,轻声笑了。
情急之下,我竟忘了,我是拿陈远对他撒过谎的。
高铁慢驰的刺耳拉扯声缓缓掠过我的耳朵,是得了救赎,我越过他急急从身侧走去,只愿借着人群同他走散,他却突而从背后拉住了我,要我跑慢一点。
一扇又一扇玻璃门内顿时涌出了无数个行李箱子,像是潮水涨落,和昼夜的开始。任由安检人员在出站口喊着“不要挤”“慢慢走”,他们也是形色匆匆的,并不听到,繁杂中,有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我。
“这孩子,撞人了也不知道道个歉!”
尖锐的女声跟在孩子身后愠怒地喊着,越行越远,人潮拥挤中,我回头观望,女人和孩子却早已寻不见人影。
其实我并不疼的,那个孩子也并非有意,下意识回首,是无心。人都会这样的,不自知动作,又无关,可易烊千玺却把这举动看在眼里了,未及到我回神,倏而将我揽进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