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这不26路吗?司机师傅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啊!”我疯狂摆手,撵了好几步终究没赶上司机师傅放荡不羁的油门。
一溜烟尘算是司机师傅给我的一个潇洒的慰问。
我傻傻地立在原地,过了半分钟,干咳了几声。
该说是司机师傅太任性还是我实在太点背呢。站在候车亭里百无聊赖地玩了半天披肩上的流苏车都没到,刚坐下码了不到半分钟的字车就过去了。
我瞄了一眼候车亭里剩下的三四个人,也都跟我一样大概是刚刚下班,玩手机的玩手机,听歌的听歌,不一样的是他们等的都不是26路。因为没一个归心似箭的上班族会傻不愣登的错过自己二十分钟一趟的回家的公交车。
除了我。
跟缺心眼一样。用我妈骂我的话来说。
我叹了一口气,把披肩裹紧,又坐下接着码字,决定掐着点时间等着下一趟26路来。
哎,什么味儿这么香啊。
是我饿糊涂了吗?我抬起头,扶了一下眼镜,眼前刚停下的一辆公交车上又下来三四个人,正奔着旁边的烤地瓜摊上去了。
烤—地—瓜!都这个时间了还能有烤地瓜!我把双手放在胸前,抬头盯着被亭子挡住的天空假模假式地感谢几句。感谢食神厨神灶王神。感谢各路神仙还能让我这个错过了公交车的苦逼社畜吃上一口热乎的。
我激动地攥紧一会儿就要扫码往外花钱的手机,凑到抢先围着地瓜摊的三四个人身后。
“这,这地瓜多少钱一个啊?”
那大爷操一口山东口音,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是“论秤卖”。
“噢噢,那您这有小点儿的吗,我马上回家了吃不了多少。”
“这地瓜还大?!”大爷一嗓门儿差点没把我送走,“都这么大,你看!”
“那…行吧,您帮我包上吧。”
完成支付后,我提溜着这个热气腾腾都快比我小臂还要大的地瓜,面露难色。
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趁上车之前多吃点吧。我小跑几步到候车亭里开始了艰难的征服地瓜的斗争。
等到26路终于来的时候,我才勉强吃完半个地瓜。还真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等这辆车。我握紧刚系好的地瓜,撇了撇嘴,不顾司机师傅那副全天下统一的睥睨神色,霸气地扫了一下公交卡。
那怎么了,强者总是孤独的。
随便找到一个朝外的座位坐下,我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再码一会儿。没想到还是没逃过“吃饱了就想睡”定律,刚码了几行我的头就不知不觉地垂下去了,然后硬生生被司机一脚刹车给震醒。
我环顾四周,趁人不注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开始了“码字——睡着——震醒——码字”的循环。
我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没出息。”
怎么能在睡意来袭的时候继续工作呢?老老实实睡到终点站它不香吗?工作的事情,上班时间再谈嘛对不对。
我愉快地合上电脑,把地瓜放在大腿上,抱着胳膊迅速地进入了睡眠。
“咣叽”一声脆响,有什么圆形物体打在了我的腮帮子上,我一下子被疼醒了。
这谁啊上公交车还带凶器啊?
我刚要炸毛,一睁眼,是个和尚。
我又扫了扫他身上,那条沙和尚同款的黑珍珠项链相必就是刚才打我腮帮子那凶器。估计是刹车的时候项链也一下子抡出来了吧。
“女菩萨,抱歉,贫僧再往远些站吧。”他一只手竖得笔直,微微颔首,摆出一副虔诚的道歉的模样。
我这才把注意力挪到他脸上。就是你这个傻……得可爱的和尚提醒我快到站了啊。
长得还算可以。我笑着摆摆手,昧着良心不顾我那肿成三层的腮帮子表示没事。
那和尚往旁边挪了挪,我偷偷摸了摸腮帮子。嘶哈……这黑珍珠材质挺密实的哈。
一边提醒着自己公交车快到站了,一边提心吊胆着怕再被黑珍珠谋杀,剩下这段路程我再没敢睡着。
我抬头四顾了一下,车上是坐得满满的,可站着的也就只那和尚一人而已。也真够惨的。
那和尚倒不觉得受苦,自顾自闭着双眼站得笔直,手上转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我便联想到什么不美好的事物,头上一股凉风。
看了他一会儿我便觉得没意思,毕竟我也不会读唇语,也不懂佛经。
好在终点站终于在我内心反复吟唱了几千遍“好无聊好无聊”的时候到了,我和旁边的几个大妈在车停稳之前就握紧手里的东西准备冲刺。
那和尚从旁边的座位下面慢悠悠地拿出一个斗笠,戴在光秃秃的头上。
啊啊啊啊下车啦!一群大爷大妈裹挟着我这个回家晚了的上班族一股脑地冲下车去,谁也再没给过睥睨的司机师傅以及售票员眼神。
“终于可以回家啦!”我开心到原地螺旋升天。
身后那和尚扶着栏杆一步一步从台阶上挪下来,盯着前面那女子的背影,手里的念珠有条不紊地轮转着。
“呵,有意思。”
2
进了家门,我把脚上的运动鞋踢下去换成拖鞋,摘背包的时候顺手把地瓜放在餐桌上。我蜷在沙发里,点开手机外卖开始了“今天翻哪家小吃的牌子”的犹豫过程。
螺蛳粉?不合适吧,“不吃辣”的flag才刚立下几天。
烤肉?热量太高了吧。
那吃什么?泡面?炸鸡?刀削面?
我正纠结着,又听见门铃响了。
懒洋洋地端着手机向房门的方向迈步走去,视线却一点也没离开屏幕上的一堆美食。
“谁……啊。”我迎面看见那和尚把斗笠摘了捧在手里用一副光脑壳和我坦诚相见。
“女菩萨……”我飞快地把门甩上。
擦擦擦这和尚是怎么找过来的?跟踪?灵力定位?
“女菩萨?”房门背后的和尚还在敲门,“女菩萨别误会,贫僧是找你有一要事商谈。”
“贫僧能找到这儿也是一路打听过来的。还望女菩萨不要害怕。”
我隔着门都能想象到他那一副唐僧一般慈眉善目的模样。还一路打听过来的,你还真当是到我家求取真经来了。
我自然是不信,背靠着房门盘腿坐下,死活不打算给这奇怪的和尚开门。
本想着这和尚自己一会儿就走了,没想到他沉了一口气,突然猛地大喊,“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女菩萨你左脚心还有小时候烫伤的疤痕吧?!你从小不爱学数学,喜欢吃的零食是果丹皮,吃馄饨不爱喝汤……”
“停停停!大师你快进来!”
那和尚丝毫不惊讶我会开门,浅笑着哼了一声,一眼都不看脸上写满好奇呆立着的我,便拂袖入了我的家门。
大师一进门便直奔沙发,顺手把背上背着的一个小包袱放在一边,颇为满意地看了几眼我家里的布局。
“怎的,大师,我家这东西摆放的风水没毛病吧?”我小心翼翼地递上茶,想再从他这儿套点话。
“不错,不错,贫僧住着想必还是挺合适的。”
“什么?”
“啊啊……没有,贫僧是说你这房子住着挺合适的。”他摆了摆手,手上的佛珠跟着晃动了几下,他便低下头饮了一口茶。
“那敢问大师法号?”我眼巴巴地望着那和尚盘着腿坐得从容不迫。
“贫僧是俗家弟子,没有法号。”他的语气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噢,这样……”我理解地点点头。
那和尚放下手里的茶盏,笑容温和如春风扑面而来,“我喜欢红色,你可以叫我,小红。”
小红。好一个小红。我的发丝被他运气时带来的风吹得飞扬起来。
我睁开眼,他正捧着个微型电风扇对准我的脸。
“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吧?!”我抬腿照着他的脸踹过去,他倒是牢牢握住我的脚,自己毫发未伤。
“贫僧是在用法器来驱逐你身上的邪气。”
你可真是说瞎话不怕闪到舌头。
“施主若还不信,贫僧便再算一次吧。”他突然闭上眼,手上的佛珠又转了起来。
“施主阳台上晒的被子一分钟后要被雨淋湿。”话音未落,刚才还漫天明艳晚霞的天空霎时乌聚云合,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几个豆大的雨点拍在我的被子上,然后,大雨倾盆而下,把我被子都泡浮囊了。
我默默把视线收回来,手里的拖鞋也放了下来。
难不成,眼前这和尚真有点本事?
“施主有什么还想问的,过会儿再议吧。贫僧暂且有一事相求。”
“大师请讲。”我怎么说话也这味儿了。
“地瓜给我也吃一口呗。”
他此刻依旧温和的笑容我竟看出几分不要脸来。
3
小红依旧端正地坐着,将一口地瓜嚼30下践行到底。
“大师你……”我本想趁机开口盘问他几句,谁知又被他温和地打断,“我师父讲,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
我开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从进了我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关于他我除了一个“小红”的名字再没得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我佯装无聊玩手机,把小区派出所的电话找了出来。
吃完这个地瓜,他要是再不准备开口,而是继续搪塞我的话,我就立刻报警。
道理我都懂,但是他为什么每一口都要嚼30下啊,他是在心里数着嚼的吗?!
我看着他跟羊吃草一样吧唧了半个小时,硬生生把自己看困了。
“大师啊……你快点吃行……不……行……啊……”
“噢?我吃东西一直是这么吃的呀。”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把地瓜吃完了,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多谢施主施舍,贫僧永世难忘施主的恩情。”
我已经困得昏昏沉沉,只能勉强应和他那永远一副“江湖大道”的架势,“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大师只需交代来意,小弟有能帮的上的定全力相助。”
谁知眼前的沙发上忽然一阵烟雾,只听“嘭”地一声,小红就变成了一只脸盆大的龟。
“我靠,还带变品种的吗?!”我一下子精神不少。
“贫僧……有点吃多了。”小红徒劳地用爪子抓了抓脖子上的黑珍珠。
这下子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到小红本龟身上了,一会儿拿着小喷壶往小红身上喷一喷:“小红我用不用给你淋点水啊?不对你好像是旱地龟……”;一会儿又拿着香蕉问:“小红你这壳看起来好重啊,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啊……”
小红闭着眼睛,像还是人类时候的那样拨着念珠。
折腾了半天的我坐在一边的地上,把小喷壶放在一边,叹了一口气。大师未免太过凄凉。
谁知道眨眼之间,又有“嘭”地一声,小红又变成了和尚模样。
“小红你……好厉害……”我惊叹道。差点以为要被这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龟给赖上了呢。
“都说了贫僧只是吃多了。”小红温柔一笑,把刚才被你丢在地上的喷壶捡起来,冲着毫无防备的你就开呲,“让你趁着贫僧没有手就欺负贫僧……”
“大师我只是想救你啊大师!”
“救我就要当着我的面吃香蕉吗?这叫救我?”
“大师别呲了,你有什么忙我帮你还不成嘛?”
“帮忙之前先用灵水洗涤一下你的灵魂!”
“……”
4
终于,闹得我满脸都是水,他满头都是水的时候,喷壶里没水了,我们两个也冷静下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闭上眼郑重道,“贫僧失态了。”
“但是今日找施主,确实是有一要事相商。”
“……还要吃地瓜?”
“嘶,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不知施主,可曾听过那句你们人类常用的俚语?”
“哪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尽管小红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还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来。
“在你们人类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是我们鼋类生存的国度。
那里百草常年生长,万花终日绽放,黄发垂髫,其乐融融。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们过的都是很朴素很典雅的生活,用你们现在的话说,大概是‘复古’吧。”
“几千年以前,我们与人类世界也曾经建立联系,但仅仅是进行文化上友好的交流,而且根据史料,那次联系历时三个月就结束了。
而这次联通人类世界的大门重又打开,很多类似手机电脑的智能设备传入,过去的小二楼转眼翻新成大厦,马路成倍拓宽,我们的国度一夜之间,成为了现代风的摩登城市。
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情对我们念佛之人影响不会太大,反倒是对修建高速公路,进寺烧香容易许多乐见其成。
然而高速公路是建成了,进寺上香的香客并没有多多少,反倒越来越少,最后竟到了一个月内都只有零星几个香客的地步。
我和师弟们都很纳闷,直至听到山下住着的孩童嘴里念叨着的这句话,又几经打听,才弄明白是人类世界传来的信息让那里的人们对我们造成了误解。
虽说我们那儿的人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和‘王八’这两个字沾上边,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还是影响到了他们的潜意识。
他们认为我们鼋类就不该有什么寺庙,不该有对于佛教的追求。”
“然而寺庙是要靠香火钱养活的,贫僧虽然会些法术,也不能单靠算卦养活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
“按照我们那边的规定,贫僧还有三个月就可以还俗,隐居茫茫鼋间,策马奔腾享受人世繁华。”
“贫僧还俗的条件,是帮助寺庙翻新店面,大肆宣传,恢复业绩。”
“贫僧需要钱。”
“而施主又与我命里相合,想必就是贫僧该找的那位贵人。”
小红的法术很是灵验,伴随着他的描述,我如同浏览一幅灯影画一般,来到了那个遥远国度,那座偏僻的山上,那所冷清的寺庙门前,有个小和尚唉声叹气,挥着笤帚打扫门前的尘埃。
“你给我展示法术可以,但是能不能别非要额头贴着额头这么展示啊。”听完小红的故事,我迅速拍掉他摁着我脑袋的手。
“贴着额头是为了法术的清晰性。”
“你再给我整那些花花东西也没用,说白了你还是要钱,但是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没钱。”
“找你是因为,你的身上和我有相同的气息。”和尚的眼神很坚定。
“什么气息,水货味儿吗?!”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不知为什么,听明白小红的最终目的后,我下嘴都变得刻薄了些。
说白了还是要钱。
吃东西要花钱,上班坐公交车要花钱,一个莫名其妙的和尚上门找我也是为了要钱,还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我垂着头,旁边的小红半天没了动静。
“唉。”半晌,他长出了口气。
“贫僧也不想被人揪着脖子要钱。”
暮色不知不觉在天边合上,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只能听见他拨动念珠的声音。
“我帮你刷刷斗笠吧。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回山上去,和你师父解释,告诉他什么叫道德绑架,然后,还俗,走人。”
_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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