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才为昨天那几句故作洒脱的话感到后悔。
信佛的事儿，怎么能叫道德绑架呢。小红虽说是只龟，也不是真的脑子慢，主动走人这种事他肯定也不是没想过。
想还俗是真的，不想看鼋国的佛教衰落下去，也是真的。
钱也许难赚，但有一分算一分，这样的话，三个月后的小红也不是没有还俗的成本。
想到这儿，我竟猛地来了份斗志，推开卧室门出去，激动地喊道，“小红，我帮你……”
小红已经离开了。
小包袱，连带着那顶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刷的斗笠，也都拿走了。
昨天的话说的也是太伤人了吧。我的眉眼一点点耷拉下去，我认命地转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一下。
“施主，我回来了！”
我应声转过头去，是换了一顶凉帽的小红，喜滋滋地拎了一包地瓜。
“喏，早餐。”
“小红！”我忍不住飞奔过去，和早上新出的热地瓜相拥。
“原来你是去买早餐了，我还以为你……”
“哪能这么轻易回去呢。佛门的事儿啊，每个十年八年都磨不下来的，我们也早就习惯在一件事上钻牛角尖了。”
“话说，施主，我发现你们人类的钱好值钱啊，一块钱顶够顶我们一张百元的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赚人民币就可以了，用不了多久，估计就能凑够翻新寺庙的钱了！”我惊喜地转过头去和他对视。
“不过……这帽子哪儿来的？”
“拿斗笠换的，那店家还添了我几十。”小红微微抬了抬头，光看上半身还真像个人类世界的小鲜肉了。
“那我们俩可就绑一块了啊，最后问一个问题，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事实？”
“我昨晚就立好字据了，借钱没有不还的道理，喏，上面有贫僧按的手印和爪印，一旦贫僧跑路，到哪里都可以追究贫僧的法律责任。”
“成交！”一声响亮的击掌，我差点被小红的掌风削去半条命。
光有了口头计划还不成，无论是鼋国还是人类世界，赚钱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想要三个月之内凑齐翻新、宣传、重开业的一条龙资金，总不能真的去坑蒙拐骗，就算小红的壳比较结实，也不是拿去碰瓷这么一个用法。
靠我一个人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显然也不是什么良计，过去半天时间，我待在办公室里写文件，小红坐在家里敲木鱼，收入呢，还是零。
面对着白底黑字的电脑屏幕，我一边敲字一边琢磨着有什么快速赚钱的路子，下意识抓头发的动作已经快把头发挠秃。
“诶，你们看，这年头还有乌龟做吃播呢哈哈哈哈……”办公室里一小同事刷短视频的笑声不适时地响起来，一群枯燥了一下午的社畜迅速把眼神聚焦过去，“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啊……看起来还蛮新鲜的……”
不好好工作都刷什么短视频。心烦意乱的我强压住自己摔了眼前这本好像永远都梳理不完的文件的冲动。
“诶，先别忙了，你看这乌龟，还能做吃播呢，多可爱啊……”
我被强行扭转过身体，和屏幕里一只痰盂大的正在艰难地啃草莓的乌龟对视。
“卡哇伊——”我双眼瞬间绽放出光芒，小红啊，你的寺庙和你的十几口子人都有着落了！
“做吃播？你是在说贫僧？”
“对啊，那么小的乌龟都能做吃播，趁着还没有你这么大的鼋出来之前，赶紧抢占先机啊，这叫‘蹭热度’懂吗？”
“通过短视频软件做自媒体是一行相当赚钱的工作，一旦走红，你的寺庙变成高级度假村都不是梦！”
“成交！”还是用眼神击个掌吧，身体接触就免了。
于是第二天的下午，我和小红小心翼翼地以“吃播鼋小红”的账号把第一条吃播视频投递了出去，一开始的半小时还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点赞，心脏承受不住压力的我把手机扣了过去，“热度这种东西，还……还是不要盼着它的好。”
结果过了几秒钟，我还是忍不住把手机翻了过来，已经有了几条评论，内容大致关于“哇你这龟好大”，或者是“什么品种啊这么大的龟”。
大概到了第三天，第一条视频的点赞已经过万，涨粉速度快到让人难以置信。
仅仅一周之内，通过大概三条视频的吸粉，该账号粉丝过万，总点赞数过五万，小同事每天下午的尖叫对象也从那只乌龟转移到了小红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么大的乌龟做吃播，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先别忙了，你看这么大的乌龟，还做吃播呢，多可爱啊……”
我被强行扭转过身体，和屏幕里一只脸盆大的正在从容不迫地吃香蕉的小红对视。
“卡哇伊——！！”小同事的手机显示，该条视频的点赞已经过八万啦！
小红的每口食物嚼30下的习惯和吃东西时带有的谜之慈祥微笑成功圈下了一波粉。
“小红吃东西也太温柔了吧……”
“感觉它对食物好尊重的样子……”
“我竟然看出了一股佛系的味道……”
转眼两个月过去，账号的粉丝破了三十万粉，每天光是记录小红生活的视频几秒钟内就能获得大批点赞，我作为“小红的主人”为了宠粉也不得不戴着口罩偶尔出一次镜，被摄像头拍摄的感觉有种怪诞的喜悦，但接到大品牌推广又能瞬间排解所有压力，激动到原地螺旋升天。
6
“施主，你说，赚钱啊。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深夜，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我们激动得睡不着觉，我在床的这边躺着，小红盘腿对着落地窗坐着。
“佛告诉我们说‘不捉金戒’，可柴米油盐哪样又真的离得了钱。所幸佛教中并不对金钱有所避讳，贫僧还俗之后，也不算是一件对寺庙好的事都没做。算是，捐了功德。”
屋子里熄着灯，黑暗中，我只静静地听着，描着他被投进来的月光映亮的轮廓。小红可真秃啊。他要是真留了头发，又是什么样呢。
“钱远远比我们想的筹的还要快，再过半个月，贫僧估计就可以提前回山上去了。施主是个好人，凭我当初那一句‘命里相合’，施主便愿意出手帮我。若施主肯信我，还俗之后，贫僧定下山寻你，以加倍偿还这些天施主的照顾，以及，贫僧列了字据借的钱。”
“当然，吃播贫僧是不可能再做了。贫僧可以打工。”
我没出声，努力稳住呼吸装睡。小红的话总是笼着一层淡而深邃的佛光，不像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听到和尚在讲的经，更像是归隐江湖的志士娓娓道来的故事。
我不忍打断，奇怪的是也没任何想哭的迹象。半梦半醒间，心情平静如水，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和小红把握着出新视频的节奏，尽可能添加新的元素，换相机的钱我们咬咬牙也舍得了，画面越来越精美，道具越来越丰富，每一期视频都能起到吸粉固粉的作用。
想看不同角度我们就调，想看主宠互动我们就拍，想看梦幻联动我们就整。
拍视频占用了我太多的工作时间，有时候为了加班完成任务，我半夜还要写文件。那个时候，小红就在一边敲木鱼。等到我写完的时候，小红也不知什么时候撑着下巴睡着了。
终于，互相帮衬下，做网红的最后半个月过去，我用牵狗绳牵着小红来到自助取款机，“1个0，2个0，3个0，4个0……”
“呔，把龟放下，就让你把钱取走，否则，今天你也别想从这儿出去！”
“吵什么吵，我后面还有几个零没查完呢，取款先排队不知道吗？”
我没好气地朝后面的人喊了一句。今天的小红好像格外躁动，一直不停地咬我裤脚。
转过身没几秒我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尽可能迅速地退卡，“小红，跑！”我把牵狗绳扔在挡路那人的脸上，从玻璃门钻了出去。
看着比正常人走路还要慢个几秒但仍在执着不懈的小红，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用胳膊夹着小红往前跑。
“小红啊，咱这时候就别佛系了成不成啊？”
“贫僧的体型……还是很限制速度的。”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变人类啊？”
“最近吃的有点多。大约……一个小时吧。”
街面上虽然人流纵横，但冲着我这么一扛龟的女子追过来的人还真不多，也就……三只手能数的过来吧。
“这年头人红是非多，怎么龟红你还就要过来抢龟啊！这智商你他妈的能成网红就怪了！”看着越来越集中的追杀人群，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眼下的情况对我们俩肯定是不利的，报警虽然是比较有效率的做法，但我想更有效率一点。“小红，我想直接把你送回去！”
“咱们再跟他们绕一会儿，再伪装一下，找一家银行把钱给取了，然后你直接带着钱回去，听明白了吗？！”
“这也太复杂了吧，你扛着我能怎么伪装啊！”
“哎呀相信我！”
夹着一只龟跑步是我从大学毕业以来这么多年唯一的运动记录了，估计朋友圈步数今天得是第一了吧。
早知道有今天这么一个护龟保镖的身份，我就练一下肺活量了。何必……现在……跑不……动动动呢……
不行不行，你自己摔了就算了，小红摔了就碎了。
我稳了一下脚步，拐进一家商场。
“看到没，伪装的机会来了。”
“那边呢，追！”
趁着那几个被买通的银行保安追过来之前，我闪进一家服装店，刷脸了一顶棒球帽，一件冲锋衣外套。
“你买这个干嘛啊，这衣服还没我体型大呢。”
“这不是用来伪装你的，这是用来给我耍帅的。”
出了服装店，我拉低帽檐，拐去电梯下到二层母婴商店，买了一只婴儿手推车，在售货员的目光之下把小红抬进去，再随手买只脸盆把小红扣得严严实实。
“进去就好好待着啊。”
“哪里有婴儿车放脸盆……唔……”
“能推就行了。”
站在二楼大厅的中心，我抬起头，透过帽檐把别扭的视线投向对面的电梯。还好，那十几个人应该还在楼上打转转。
“还有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你要不要逛逛商场？回山上也别空手啊，带点土特产回去！”
“快找家银行吧，贫僧要是在脸盆里当场变身可就完了！”
小红的声音传达出平生从未有过的绝望。
迫于小红念经一般的催促，我不得不中途拐出商场，还好过了一个拐角就有一家银行。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我不断加快脚步，尽可能地想找个隐蔽处躲一躲。
“施主，要变了要变了——”我火速把婴儿车推到两栋楼梯之间的一个狭窄巷子口内。
“嘭”地一声，一个脑袋上顶着个盆的和尚坐着婴儿车又从巷子里滑了出来。
“哎，那女的在那儿呢！”一个舞舞乍乍的保安带着两三个人不知道又从哪个出口杀了过来。
“小红你先进银行，我去把他们引开，你直接就……就回去吧啊！懂了没！”不等他开口说话，我从巷子口闪身出来，叉着腰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施主，寺庙剪彩的时候我说啥也得给你整过去……”
躲过一只朝我腿上扫过来的警棍，趁着几个人还没有完全围过来，我奔着一个突破口跑过去。我听到小红在我身后哽咽。
“谢谢啊施主——”
小红好像还在原地意犹未尽地招手。我的脑海里开始一遍遍地回放小红做吃播时候的模样，再见到这么大的龟可不容易了。
正是阳光灿烂的正午，跑得却只能听见耳畔的风。
边跑我还在边往自己身上摸，小红给我的那张字据去哪儿了。
我在T恤的外口袋里摸到了它。
想着小红这会儿可能正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推着一辆堆满钱的婴儿车准备穿回去，我突然心里涌上一层莫名的安全感。
呼……呼……真跑不动了……
还好出商场之前打的那个报警电话起了作用。
7
已经是小红走的第二十天了。
想必寺庙里的事够他忙上一阵了吧。
我的生活里已经鲜有小红生活过的痕迹了。他唯一留下的包袱我收到了衣柜里，除此之外似乎就只有那个已经停止更新的账号里的视频还能证明有一只龟曾经作为我的宠物当过一段时间的吃播。
我戴着他的凉帽，故意错过了下班遇见的第一辆26路，坐在第二辆朝外的靠窗位置。
傍晚的阳光很充足，顺着我的肩头爬进公交车里。
我的手里握着半只地瓜，困得再昏昏欲睡也不敢闭眼睛。
我好怕有一个和尚戴着触感久违的黑珍珠项链趁着我睡着觊觎我的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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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矿泉水儿至此这篇我的新原创就更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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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矿泉水儿在其他平台的反响不是很好没多少人看
甜味矿泉水儿但我也只是分享一个故事而已啦
甜味矿泉水儿还会继续锻炼文笔的
甜味矿泉水儿～(￣▽￣～)(～￣▽￣)～
甜味矿泉水儿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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