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明月下，一个身着素色衣袍的人，独自饮酒。
他并不怎么喝酒，因为不喜欢那种味道和感觉。但这一次，是个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拿起酒盏，一口一口地灌下烈酒。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心口却像被烈火灼烧着。
纵然深秋寒夜，他并不觉得冷。
龙井无力地撑着自己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对自己发问。他究竟为什么会情绪失控？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过去，在你身上重演。涉及你安危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得过且过。恐怕是关心则乱吧。
脑中的记忆胡乱夹杂。很多事情，你本可以告诉他，让他替你分忧，但你没有，自始至终你都将他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不知不觉中，你对他来说，已变得异常重要。他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对人世抱着冷淡态度的他，因为你，才算真正经历过快乐。
所以，当他听到你说出的那些薄情冷酷的话时，他失望了，五味杂陈，却无法言喻。
他曾说过，你若是再乱来，便一定带你离开京城，没想到，你倒是先“下手为强”，想让他先走了。
怨你吗？似乎是在怨自己。
一杯一杯烈酒灌入口中，龙井的意识已渐渐模糊。
你终究放心不下，躲在暗处观望许久。看见他这样借酒浇愁，你心中一阵绞痛。
夜晚凉气重，他这样定会染风寒。
你放轻步子，慢慢走近，却被一只冰冷的手迅速抓住了手臂。
“你过来作甚？”看清来者后，他的话语明显带着隐忍的怒气和醉意。
你一时无言，踌躇许久，轻道一声:“回房去吧，小心受凉。”
他低头不语，良久，才冒出一句冷冷的话:“与你何干？”
你似乎突然理解了他的心情，被自己在意的人狠狠泼冷水的失望与落寞。似乎是想赶你走，但他迟迟不肯松开抓着你的手，尽管手臂已被捏得生疼，你也没作声。你第一次见他这样，想起你们不久前的矛盾争吵，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扶你去休息。”你搀扶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在下一刻，被他按在了石桌上。那张俊逸精致的脸，完整地出现在了你的视野中。
“不是说与我无关吗？不是想让我走吗？现在这又算什么？”
你别过脸去，尽量不让自己直视他。“龙井，让我起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置之不理。月光勾勒出他脸庞的轮廓，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你略带慌乱脸色的面庞，神情复杂。
你的双腕都被他死死抓住，禁锢在了桌上。你这才发现他的力气其实很大，你根本挣脱不了，动弹不得。
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把脸转过来！看着我！”
下意识看向他时，眼前蓦然变得模糊。
“龙井，你……唔。”双唇被用力堵上，浓烈的酒气闯入你的口中。
唇齿被毫不留情地撬开，你下意识闭上双眼，周身只余他一人的气息。滚烫的双唇，炽热的呼吸，还有身体上的重量，都让你喘不过气来。
这个吻不断加深。心脏急速跳动，你放弃了挣扎，瘫软在石桌上，任凭那人恣意攻占着你的防线。
你似乎也喝醉了一样，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境。眼前一片漆黑，唇上还残留热度。
若不是趁着醉意，他断然不会对你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但，终究是对你，动了心。
双唇终于分开，但你们仍保持着那种尴尬的姿势。
“我心悦你。”他从未用过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你说过话，这四个字，直通通打在了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你不在的那五年，他内心的寂寞。也没有人知道，见不到他的五年，你的纠结和忧虑。他心悦你，你心中，也装不下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了。
按理说是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这种情况，你无法回应。不但已经和他闹翻，你也亲口对那个少年许下诺言，此生不再离开朝廷。也许你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对不起居士，我，配不上你的。”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终于还是决定回玉茗山庄。
分别的那一日，你呆呆地站在大门口，注视着迎面缓缓走来的素淡身影。
看见你，他的脚步慢下些许，但并没有停下。越走越近，你有千万言语想跟他诉说，却在他和你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全部隐蔽在心。你下意识伸出手去，宽大的衣袖只是轻轻拂过你的掌心，便毫无留恋地从你指缝中滑去。
“居士，保重。”晶莹泪珠从你的脸颊无声滑落，他的琥珀色瞳眸，骤然变得无神。
你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亦是。
回到玉茗山庄后，他整日板着一张脸，仆人们没有一个敢随便靠近。没人知道玉茗山庄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想忘记。
像六年前一样，忘记属于你的一切。
“来人，柜里的那套冰裂纹茶具，扔了吧。”
前来听候差遣的仆人吃了一惊:“这不是将军家的姑娘送给您的？”
“扔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半分犹豫。这些物事，与其留着碍他的眼，倒不如去除了干净。
“是。”
“慢着！”捧着茶具即将踏出房门的仆人，又被吓了一跳。他揉了揉鼻梁道:“放下吧，我自己处理。”
放不下，果然还是放不下。
他纤长的指尖缓缓抚摩这那套洁白的茶具，脑中一团乱麻。
在人世间逗留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玉茗山庄的冬天，仍旧是他自己一个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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