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作为专为梨园行设计的戏楼,共有上下两层,三种听戏席:
一层是四人一桌的普通坐席,可供一百多位阁下仙子共同听戏,坐席的两侧则是票价最低,数量最多的站席;
二层是是视野开阔的十几间单独包厢,虽然没有一层坐席离回台近,但胜在雅静,也因为挂着帘子,适合那些不愿在公众露面的阁下仙子们。当然,票价也更贵。
而跑了趟化蝶阁却被告知阁主在兰台,不得不又跑了回来的南律班班主,此刻就正站在二层的楼梯旁,望着那一间间包厢发愁:
班主阁主他老人家是在哪间包厢啊……总不能挨个地问吧?
班主不如……一个个偷听过去?说不定就能听到他老人家的声音。
班主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
只见他猫着腰,偷偷把耳朵贴近每间包厢的门缝,暗暗听一会儿,如果不是或没听有声音就换下一个包厢。
于是班主先后听出了对着予琏的美貌犯花痴的俏娇嗓音的仙子们、对戏曲唱词评头论足的尖锐嗓音的少年阁下、学着唱戏的低沉嗓音的年迈仙子、和着乐声弹奏乐器的温和嗓音的青年阁下,甚至还有吵架的中年夫妻……
唯独没有听出化蝶阁的阁主他老人家。
班主先庆幸了一会儿兰台的隔音效果很好,又开始琢磨:
班主难道是在没有任何声音的那间?
班主不过一般来说听戏没有声音才最正常吧……
揣着这样的心思,班主渐渐摸近了没有声音,也是正对着回台正面的那间包厢。
却不想刚靠近一些,包厢的木门上就穿出来了一把剑的剑尖。
班主险些就叫出声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又缩了回去。
班主颤颤巍巍地蹲了下来,将一只眼睛贴近那被剑捅出来的孔洞,往里面偷偷瞟着。
屋内陈设还是包厢的正常陈设,一桌两椅,皆为暗红色铁力木。桌上摆着一只小陶炉,炉中燃香,还有一只白瓷盘装着从未动过的桔红糕。
鉴于班主所在的位置尴尬,除了桌子,两把椅子只看到一把,还是背面朝他,面向帘子摆着,并没有坐人。
桌子两侧似乎是有人,身形高大,皆为黑衣,大概是用唇语交流的,听不到到他们的声音,只能看出一人的身侧,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暗红色的。
班主暗红色……
班主暗暗思量着,突然灵机一动,把鼻子凑到了孔洞处,一闻。
班主果然!是血腥味!难道阁主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故?!
班主不行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抱着这样的心态,班主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装作是有正事的样子,冲里面喊道:
班主“阁主阁下——您在里面吗——小人是南律班主,有事向您禀告——”
只听包厢里传出些许悉悉索索的声音,当班主又打算贴近那个孔再看一看时,门开了。
一张自带杀气的脸,以及一身墨绿色的深衣,就那么出现在门打开的小缝之后。同时带着极度反感的声音响起:
杀戮阁下“干,什,么?”
班主一愣,望着眼前的青年,不禁满脸疑惑:
班主“右副阁主?怎么是您?”
正是化蝶阁的右副阁主,名为杀戮。
同时,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杀戮阁下“怎么就不能是本座?你有意见?啊?说说看?”
班主余光瞥到他出鞘两寸的剑,连忙摆手:
班主“不敢不敢,小人哪有这个胆儿对您有意见啊,您可是化蝶阁的副阁主,名满江湖的杀戮阁下,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杀戮见他一脸假意奉承地拍着自己的马屁,不禁手下剑柄又出鞘一寸,脸上杀气更重:
杀戮阁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座可没工夫陪你唠嗑。”
那宝剑出鞘的细微摩擦声传到班主耳里,一下就放大了好几倍,魂都要被吓飞了:
班主“小人、小人想同阁主他老人家商量、商量,这个、这个关于我南律班的名气……”
宝剑再度出鞘一寸:
杀戮阁下“就这?怎么,是觉得我化蝶阁还能亏了你不成?你很厉害啊?”
班主彻底魂飞魄散,嘴唇好似有千斤重,一点儿都张不开了,就只剩下脑子还能动:
班主完了完了,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怎么就招惹上这位魔头了,我可还没挣够钱,还没活够呢……
就在班主想着谁能给他收尸时,宛如天籁之音的温雅嗓音响起:
祝祎“算了杀戮,班主能找到这不容易,让他进来吧。”
班主的魂魄立马归位,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化蝶阁的左副阁主,儒雅随和的祝祎阁下。
于是班主立马乐呵呵地看向杀戮,杀戮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是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包厢内,依旧是一桌两椅,不过此时背对着厢门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袭蓝灰对襟大氅,望着帘子出神的祝祎。
一进入包厢,班主的鼻子瞬间就被檀香下遮掩不住的血腥味充斥,立刻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倒是祝祎,朝他扭过头来,细眉弯弯,微微泛紫的唇角上扬,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
祝祎“不知南律班主来此,所为何事?”
班主尽力压下心中不安,脸色有些怪异:
班主“也、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我南律班的名气,想、想同阁主他老人家谈谈……”
祝祎闻言收了笑意,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转回头,站起身,直直地伸个懒腰,再整整衣角袖口,双手背后,绕过桌子来到班主面前,最后往后一坐,直接坐到了桌面上,又笑了起来:
祝祎“我不就在这么。”
班主顿时僵住,直勾勾地看向祝祎的脸,面上是掩不住的惊恐:
班主“你、你杀了阁主?”
祝祎眨眨眼,挑起了一边的眉:
祝祎“这话怎讲?班主,本座建议你想好了再说。”
班主却更害怕了,连身体都打起了颤:
班主“阁、阁下,小人、小人找,找阁主……”
话还没说完,祝祎依旧用那句话打断了他:
祝祎“嗯,我就在这呢。”
班主“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两股战战,心下也更加认定:
班主化蝶阁那边说的明明是阁主就在这,但阁主却不在,还有这么大血腥味,一定就是这两人杀了阁主他老人家!完了完了,撞破了这事的我不会也被杀了吧……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这么想着,班主咽了咽口水,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恰好,祝祎温和的嗓音响起:
祝祎“哦对了,我还有个事没说……”
班主却突然狠狠磕了个头,大喊道:
班主“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求求副阁主,放过小人吧!小人保证以后唯副阁主马首是瞻!”
自己的话被打断,祝祎不但不生气,反倒笑得更灿烂了:
祝祎“嗯?”
班主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绞尽脑汁为自己寻求着保命的可能:
班主“小人发誓!以后什么都听副阁主的!包括我南律班上下,也任凭副阁主差遣!做什么都可以!”
祝祎再度收了笑意,却主动伸出手扶着班主站了起来,还轻轻拍拍班主的肩,温声道:
祝祎“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班主点头如捣蒜。
祝祎的脸上便又有了笑意:
祝祎“那么——正式通知你:”
祝祎“我化蝶阁的原阁主呢,刚才好好地来听个戏,却不幸遇上了一场刺杀。”
见班主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
祝祎“你也知道,江湖之中有不少这种事的。况且,你不是也看到了那插到门上的剑尖?”
班主一激灵,满脸惊恐地,点头如捣蒜。
祝祎“而且呢,一个不小心,阁主更加不幸地遇了难。”
说至此处,祝祎停顿了许久,也笑着眯起双眼,盯着班主看了许久。
班主却渐渐调整好了心态,又换上了一脸的阿谀逢迎。
祝祎不禁“啧”了一声,微微摇头:
祝祎“没劲。”
然后也不看班主了,扭了头去看小陶炉中的线香,同时继续道:
祝祎“就是这么回事了。而阁主的遗体已着人送回阁中,并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指定了我担任化蝶阁的下一任阁主。”
祝祎“所以,你要找的,就在这呢。”
班主听完,脸上阿谀奉承不变:
班主“真是恭喜阁主阁下了,也是,就凭您的名气,这阁主之位非您莫属。您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位能折枝作鞭,摘叶为刀的奇才,这江湖之中无不敬仰您的阁下仙子们……”
班主说的顺溜,却完全没注意到祝祎的面无表情。以及,杀戮不知何时抽出的,顶到了班主后脖领的宝剑。
一直盯着线香看的祝祎,却突然伸出苍白的手灭了香,道:
祝祎“算了,杀戮。他还有点用。”
杀戮狠狠“哼”了一声,也狠狠地收回宝剑,插入剑鞘。
至于班主,这才默默闭了嘴,退后几步,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那边,祝祎灭了香,又起身来到放下的帘子前,用细瘦的手指缓缓掀开一点缝隙,一双凤眼轻眨,往回台上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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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夕准备好的原阁主意外地没有戏份。
梓夕倒是班主,戏份多过头了,都是他自己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