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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今宵余欢别梦寒

新还珠同人之永忆燕琪飞

寿康宫里,欣荣正在伺候太后用早膳,两人听说了小燕子怒闯乾清宫的消息,都震惊不已,饭也无心享用了。

欣荣更是久久不能回神,她难以承认,她对小燕子产生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那是关于她们同性的部分,不知不觉的在她心里砸出裂缝,隐约透出一丝光线,她极其害怕这道光线会改变什么,可又说不清的怕其消失,再三向报信的太监确认:“皇后真的说她不干了?她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的?”

报信太监点头:“是的,大臣们都很气愤,现在还在乾清宫外面跪着呢,已经一天一夜了,皇上还没回应,但是派人看守住了坤宁宫,不让皇后出门。”

欣荣没料到会闹那么大,不知道永琪会做出怎样的事来,会不会伤及自己,心神不定的问:“太后,这可怎么办?这么僵持下去,会耽误多少国事啊,对皇上的声誉也不好…您要不要去劝劝皇上?”

太后十分担心永琪的状态,急问报信太监:“皇上怎么样啊,还好吗?”

“皇上去了一趟翊坤宫,又去了一趟射击场…”

太监还没说完,欣荣就抢话问道:“皇上去翊坤宫做什么?”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太监如实道:“听说皇上怒气冲冲的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倒不怎么样了,只说贵妃在病中,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而且要为流产的孩子吃斋念佛,自请裁减宫人、供应,皇上准了,这样一来,贵妃实际上只有答应的份例了…宫里人都议论纷纷呢。”

欣荣不禁冒出冷汗,胡思乱想起来。

太后并不很关心画颜,只问:“皇上现在在哪?”

“回太后,皇上在射击场摔了一下,抬回养心殿了,常太医赶去了…”

“什么!这头等重要的事,你不先禀告,还在那里扯什么贵妃!”太后言下之意也在指责欣荣,急切道:“快起驾养心殿,哀家要去看皇上!”

欣荣没敢吭声,也没敢跟着去。

太后到了养心殿,安德桂说皇上习武摔打是常有的事,常太医诊过并无大碍,腿养两天就好了,昨晚一夜没睡好,刚刚才睡着,吩咐谁也不见,等醒来再说。

太后便悄悄的进去看一眼。

永琪睡着也是蹙着眉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贝壳荷包,太后掀开被子,轻轻撩开他的裤腿,见他小腿已经贴上了膏药,心疼万分,忍着泪离开了。

太后直接去往坤宁宫,门口侍卫足足站了两排,而且全是永琪身边最得意的御前一等侍卫,威风堂堂,铁面无私,宫人进出都要仔细盘问。

侍卫们自然不能拦太后。

太后不让人通报,径自进了屋,就看见念慈蜷在小燕子怀里睡着了,紫薇在一边漫无目的的吹着风车,眼睛毫无精神。

太后一阵心酸,即使她以前不耻紫薇私生女的身份,也得承认这是个多么冰雪聪明的女孩,毫不逊色于宫里的正牌格格,老天爷实在不该这么残忍啊。

小燕子看见太后,眼圈立刻红了,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太后本来有很多话要问,见她如此,走过去坐下,默默拭起泪来。

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却似乎什么都在沉默中懂了。

还是小燕子先开口了:“额娘,永琪…还好吗?”

这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太后此刻才明白母子连心是何意,她跌跌撞撞终于碰触到儿子的心,才知道那颗心最想要什么,感同身受的疼:“你是他的命,命都要没了,他能好吗?”她试图挽留:“小燕子,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一走,再回来是不能了,永琪要怎么办?还有西儿,她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娘啊!”

小燕子深深看了一眼紫薇,然后搂紧了怀中熟睡的女儿。

“额娘,我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那前面可能没有永琪,没有西儿,只有我自己,但是我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因为——我知道我从不属于这里,再努力也没有用,永琪更清楚,所以他一直都在害怕,不知道我走了,一切会不会恢复平静…”她踩着自己割裂的心:“额娘,让永琪放了我吧,如果我的出现是个错误,那我把永琪还给您,还给天下。”

她表现的冷静而克制,似乎这样就能骗过别人,骗过自己,真的可以撑住。

“还?你把他的心都带走了,还给我们一个躯壳有什么用呢?”太后也恐慌了:“既然你不得不去,永琪拦不住你的,前路茫茫,你这一去祸福难料,你和永琪还有没有缘分,谁也不知道…小燕子,你要还就还给我一个完整的永琪,那一定是有小燕子的永琪!答应额娘,保护好自己,好孩子,不要忘了我们在这里等你!”

小燕子看到太后露出的关心和慈爱,更是不舍,轻轻放下西儿,跪在太后面前恳求道:“额娘,小燕子给您叩头,儿媳不孝,不能再侍奉左右,还让您为我们操心!但是,我别无他法,西儿我就托付给您了!”

太后弯腰扶她胳膊起来,殷殷点头:“都说婆媳是天敌,可关键时候,更是一家人,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吧!”

小燕子扑到她怀里,两人相拥含泪告别。

欣荣还未离开寿康宫,来回踱步等着。

太后心事重重的回来,欣荣一见,就快走上前扶着,问道:“太后,皇上怎么样了?他会让小燕子走吗?”

太后听她问这一句,想到小燕子的所作所为,突然警醒,从和欣荣的情分中猛地跳脱出来,不由重新审视她:“你真的关心皇上吗?”

欣荣不料她有此一问,低头脱口道:“我当然关心啊,我看太后还好,想来皇上应该不要紧…太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燕子为什么这么做?”

太后疲惫的坐下,叹了一声道:“小燕子打算去缅甸救尔康,所以这皇后就当不成了,她也是为了皇上不再承受压力…这孩子,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啊!”

“她怎么能救出尔康呢?还要去缅甸?这不是太荒谬了吗?”欣荣完全无法理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到缅甸真的是去救尔康吗?不会是另有所爱吧?”

太后重重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哀家不是告诫过你,小燕子和那个缅甸六王子根本没关系,不许你再提了吗!”

“我是不想再提,为了维护皇上的声誉,我对外面从来都是守口如瓶,也就跟您说说,只有您才能信欣荣几分了!”欣荣觑着她的脸色,缓缓道:“您不觉得这件事耐人寻味吗?如果小燕子和缅甸六王子没关系,凭什么自信能救出尔康呢?她又怎么舍得离开皇上呢?谁会像她这么做!我也想说服自己不要恶意揣测小燕子,但这种种可疑之处,不由得我不信啊!我越来越觉得,我当初的怀疑没错,做的也没错!小燕子脚踏两只船,这只船容不下她,她就要去另一只船了!”

太后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自然不便对她说,以己度人,也只有感慨:“孔子说,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固不易!欣荣,你所相信的,只是你愿意相信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其实很清楚,如果小燕子要和你争夺,她从南阳就和皇上回宫了,依皇上的性格,恐怕就没有绵亿了,甚至小燕子不放皇上回来,我们婆媳俩又有什么办法!她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而且她对绵亿怎么样,你也看在眼里,这对她来说,谈何容易!没她劝着皇上,你以为皇上能对绵亿关心多少?你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她加重了语气:“你想不明白也罢,但是你的那些怀疑到今天为止,烂到肚子里,别让哀家再听到一个字!你记住,凡事要以皇上的利益为重!西儿是永琪的亲骨血,哀家的亲孙女,这一点毋庸置疑!哀家不许你再污蔑小燕子,更不许你辱没皇上!”

欣荣从没见太后对她如此疾言厉色,有些泛酸,有些委屈道:“太后,我知道您的心已经偏向了小燕子,您为了皇上只能与她和解,与她亲近!可我和小燕子注定是敌人,我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就算她小燕子是清清白白的,也没用!现在已经证明了,她的存在只会给皇上带来麻烦,皇上要是再留她,恐怕要毁了一世英名了!”

太后定定看她,怒声道:“欣荣,你跪下!”

欣荣吓了一跳,急忙听从。

“哀家不是老糊涂,谁是谁非我看的很清楚!小燕子走到这一步,何尝不是你和贵妃逼的!你们两个争风吃醋,狼狈为奸,暗地里对朝臣煽风点火,不害死小燕子,你们是不甘心啊!你们哪有一丁点为皇上考虑过?给皇上找麻烦的不是她,而是你们!”太后失望的看着她:“哀家当初喜欢你,正是看中你识大体,明事理,会好好辅佐皇上,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让哀家在皇上面前无地自容!现在看来,古人说日久见人心,果真是有道理的,哀家错的太厉害了…真正能为皇上前途牺牲的,反倒是哀家当初看不上的小燕子!”

欣荣犹如五雷轰顶,倔强的昂着头:“额娘,我只不过要回属于我的东西,您知道,我本来应该是皇后啊!现在我成了什么?颜面尽失的小小贵人,连和儿子见一面都要求人!我的家人流放边疆,我每每想到他们在受苦,就寝食难安,恨不得把小燕子碎尸万段!凭什么?凭什么小燕子要夺走我的一切!她现在甚至将皇后之位弃若敝履!这不公平,不公平!”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逢魔遇佛,皆为度化,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如果总是心有不平,做出错事,只会失去更多!你想想,你如果好好做你的皇贵妃,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废你?甚至可能因为对你的愧疚,补偿你更多,他日绵亿有出息,才是你的福报!现在呢,皇上对你没有任何情义了,因为你的罪过,他也不放心栽培绵亿了,你的执迷不悟害了你的家人,害了绵亿!”太后痛心疾首:“即使小燕子走了,你也没有机会了!”

欣荣拼命摇头,充满希望的说:“只要小燕子走了,皇上就会恢复正常的,他会明白我都是为了他好!他如果真的那么爱小燕子,是不会放她走的,不是吗?不是吗!”

太后企图骂醒她:“只怕皇上的放手比挽留更爱,欣荣,你到底懂不懂?小燕子走了,你的死期才是到了!”

欣荣大受打击,这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她才觉出自己的一败涂地,这可是宁死都支持她,她最能依靠的,全心孝顺的婆婆啊,甚至她对小燕子萌芽时期的怨念,都是因为婆婆的脆弱和眼泪,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跌坐在地上,哭问着:“额娘,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被小燕子收服?为什么啊!”

“因为哀家真正爱皇上!小燕子也是真心爱皇上!而你和贵妃呢,口口声声为了皇上好,实际上一个比一个要强好胜,眼里只有自己!”太后放缓了语气:“欣荣,哀家一直都护着你,什么事都站在你的角度想,为此几乎和皇上成了仇人,他不快乐,哀家也不快乐,他如哀家所愿,有了最好的前途,可哀家即使尊贵如太后,却得不到儿子一个笑脸,又是何苦呢?你赶走了小燕子,却丢掉了自己的良心,又是何苦呢?哀家不厌其烦的提醒你,要明白皇上的心,可是你不听,你从来都没了解过皇上,没了解过小燕子,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相爱,你活的太糊涂了!”

“我是糊涂,我怎么能明白呢?”欣荣茫然的盯着地面:“我以您为榜样,希望可以相夫教子,做一个人人称道的贤内助,培养出杰出的子女,我自信我会得到幸福,可我怎么会这么痛苦,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太后沉痛的说:“欣荣,是哀家害了你,你未必挨得住寂寞走我的路,哀家了解自己的儿子太晚了…你如果不嫁到永和宫就好了!”

欣荣抬头看向太后,含泪苦笑:“可是,皇上和小燕子那么相爱,现在不还是要分开,和我一样要痛苦吗?既然人生怎么选都是痛苦,我又何必后悔呢?”

太后拿起桌上的佛珠,转动着让自己平静:“他们为了爱而痛苦,终点还是爱,那其中的苦最后也不算苦了,可你为了恨而痛苦,是真正的苦,得不到解脱的苦。”

欣荣只觉身陷苦海,快要窒息,求救的抓住太后的衣角:“额娘,连您也要放弃我了吗?”

“哀家没有放弃你,正是因为疼爱你,才不能让你一错再错!欣荣,醒过来吧,你那么年轻,那么聪明,不要像哀家一样,到了这个年纪才悔悟!”太后将用了多年的佛珠送到她手里,然后握紧她的手:“去吧,找到那个有爱的你自己吧,菩萨会指引你。”

两天了,众臣仍跪,黑压压一片,和亲王带头绝食,年纪大点的,已经撑不住的歪倒在地,他们以这种决绝的方式和天子对抗,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天子可以顶住这种压力,天子亦不能随心所欲,否则史书上难逃口诛笔伐,所以他们坚信可以获得胜利,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

永琪傍晚才醒来,简单扒拉了两口饭,又换了贴膏药,被小太监扶着坐到书桌前,默默沉思了会儿,着人磨好墨,写起字来。

这是他那两年养成的习惯,一有心事,不愿对人倾诉,就疯狂写字,而这些年来,心事有了小燕子可以说,不怎么动笔了,只是现在,又到了要写字的时刻。

安德桂悄悄的上了茶,见他写的认真,声音更轻:“皇上,不敢打扰您,但这回是福二爷请求觐见,您看… ”

永琪笔下未停,点了下头。

尔泰踏着暮色进来,见殿中只有永琪一人,不愿打破这片寂静,也没行礼,熟稔的凑到桌前看他在写什么。

一张纸已罢。

尔泰默看着——行路悠悠谁慰藉…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永琪还在奋笔疾书,尔泰再看过去——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卿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

这是顾贞观的《金缕曲词二首》。

顺治十四年,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南闱科场舞弊案,吴兆骞正是这年科举中的举人,他当年桀骜,为一时之气搁笔而酿大祸,顺治爷将他发配到宁古塔充军。好友顾贞观在分别之际,向他承诺必定全力营救。为了这一诺,顾贞观求遍满京权贵,为他摧眉折腰了二十三年,写下了感人肺腑的《金缕曲词二首》,忘年交纳兰性德看到后被震撼的数度垂泪,最终在纳兰性德及其父纳兰明珠等人的倾力斡旋下,吴兆骞终于回到了暌违年久的关内。

尔泰如今看到这两首词,心境大有不同,有人交的是朋友,可有人交的是命,顾贞观将二十三年全部的心力赋予了一场救赎,他写魑魅搏人应见惯,却没有一刻肯臣服。顾贞观如此,他们十全十美亦如此。

尔泰和永琪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心领神会,万念皆通。

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尔泰将那纸紧紧捂在胸口,热血沸腾,燃烧了整个胸腔。

永琪搁下笔,吐出一口气。

尔泰关心的探看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你摔伤了吗?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贴几副膏药就好了,”永琪轻描淡写,后倚到椅子上出神片刻,喃喃问:“尔泰,你说什么是英雄?”

尔泰想了想,坚定的说:“他的丰功伟绩,值得浇铸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永世长存。”

“那固然是,可我这两天想明白一个道理,英雄不一定都是被崇拜的,真正的英雄是人们需要什么,她就是什么,青铜器上,大理石上,木板上…都没有她的名字,她有的,只是满身误解和怨恨,然后她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人生献祭给天下,”永琪眼中生长出了铺天盖地的温柔和骄傲:“我的小燕子,就是这样的英雄,她总说自己没那么伟大,其实她做的都是伟大的事,她再也不是半大不小的女侠了,是大大大大大女侠!”

尔泰听永琪有释怀之意,越想越难受,他知道小燕子一同去的作用,可他不能那么自私,用永琪和小燕子的终身背负福家之难,他们有这份心就什么都够了!他此来就是想让永琪放下道德的枷锁,这话他不说,永琪如何说得出口不让小燕子去救,可永琪要放开小燕子,两人再难相守,尔康紫薇即使获救了,又如何自处?

于是他眼睛凝泪,痛喊道:“不要让小燕子去了!我不忍心她做英雄,那太沉重了!想办法让她留在你身边,做一个平凡幸福的人吧!你们相信我,我可以救出我哥的!”

永琪摇摇头,手轻轻放在腿上摩挲着:“我以前总相信人定胜天,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天意…让她去吧!”

尔泰一脸不可置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永琪吩咐安德桂去取个东西,随后对尔泰道:“尔泰,扶我起来,去乾清宫。”

永琪咬着牙,借尔泰手臂的力量站起去坐龙撵,坚持让自己走路看起来并无异样,他是皇上,不能让人看出任何脆弱。

乾清宫门外,众臣本鸦雀无声,大多东倒西歪的奄奄一息,只有些文人风骨的还硬挺着,见圣驾终于现身,都激动的并拢到一起跪好,伸长了胳膊伏地大喊着——

“请皇上废后另立,明正典刑!”

永琪下了龙撵,尔泰急忙递出手臂,暗中使力助他顺利站起。

永琪起身后,拂开尔泰,在那毁灭的声声不断的咆哮中,一步一步稳稳走向大臣们,他负手而立,天子之威让众臣不自觉噤声。

“都回去吧,五天之后,朕会给你们个答复,”永琪的声音从夜色中飘去,过于冷静平淡,反倒更有种摄人的森然:“这期间谁再滞留逼宫,一律按乱臣论处。”

众臣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也算情理之中,加之确实熬不住了,遂都有撤退之意,纷纷望向领头的和亲王。

只见永琪亲自将和亲王扶起,但声音仍无起伏,也面无表情:“王叔,回府好好歇息,顾惜身体,”这时安德桂将取来的东西递到永琪手上,永琪复递给和亲王,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您曾经送给朕的蝈蝈笼子,是您亲手编的,朕珍藏了很多年,现在,朕不需要了。”

和亲王错愕的拿着笼子,看到永琪苍白冷冽的样子,霎时百感交集,想说些什么。

永琪却转头离开了。

这几天,太医院派了两三个资历深的太医,一早一晚的过去给小燕子诊脉,诊完了就一块去侧殿开药方,一开就大半个时辰才走。

小燕子也不出屋,陪着念慈和紫薇玩闹。

思黛带了几兜宫外好玩好吃的过来,紫薇和念慈看到,就围着桌子乐呵呵的分享着。

思黛揉了揉肩膀:“门口查的太严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的太监跟着进,只能我自己扛过来了,太沉了!”她又笑了笑:“不过,除了太后,也就我和赛娅公主能进来,皇上还准我看看娘娘,我满足了!”

小燕子让小明子造了个箭靶放屋里,正拿着弓练瞄靶子,闻言放下弓,笑道:“岳大人辛苦了,来,我给你捶肩!”

思黛忙躲闪着:“娘娘你可别折煞我,我受不了你这几捶啊!”

“我非要给你捶!”小燕子按住她坐下,力道放轻,为她捶起肩背来。

思黛缩着背嚎叫:“哎呦,哎呦!”

“这还重啊?你们这些大小姐能不能锻炼锻炼身体,弱不禁风的,走两步路就倒!”小燕子话虽这样说着,但是力度更柔。

思黛渐渐适应了,一捶一捶,让她唉声叹气:“谁能像娘娘这样苦中作乐啊,这几天我都愁死了…娘娘根本没病,太医早晚来着,是什么意思?”她回身冲动的抱住小燕子:“娘娘,我舍不得你,你走了宫里还有什么趣啊,咱们想想办法,不走行吗?”

小燕子眷恋的抚着她的肩,转移话题:“听赛娅说,陆先生回来了,宫里还会有趣的。”

思黛气哼哼道:“有趣什么啊!我在养心殿外等了他一上午,他见了我,就知道炫耀他在奉天写的那本劝农书,还给我讲他怎么研究的引河灌田,怎么灭草杀虫…听的我头都大了!娘娘,你说他是不是少根筋啊!”

小燕子却大笑:“他太有趣了!怎么跟我以前似的!我跟你说,像他这种,你就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的心意,可不要期望他自己能明白!”

“我告诉他?我是姑娘呀,我怎么能先说?”思黛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万一他不喜欢我呢,那不是太丢人了吗?再说,他要是喜欢我,能忍住不和我说吗?我可不要先说!”

“姑娘先说怎么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我们再找别人,丢人总比错过了遗憾好吧!”小燕子劝道:“你想啊,他是个种植天才,脑子都用到土地上了,感情方面可能就是不通啊!他跟你炫耀的,可是他最骄傲的东西,换了别人,他还不一定愿意炫耀呢!”

思黛若有所动,可还是理智的压制住了心动:“可是他拒绝了皇上给的官职,是不会在宫里的,他喜欢全国各地去跑,我是没办法陪他的,我还有我的事业!而且我敬爱我的父母,即使父母同意了,我也不想离家太远!娘娘,说实话,我看了您和皇上,紫薇格格和额驸…让我对爱情很向往,也很恐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这种强烈的感情,有时候我就想,不如找一个合适的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也就算了!”

“我也想过选一个合适的人,可是,他出现了,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他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更是他,老天爷根本不让我选呀!我走到天涯海角,都有这么个人牵绊住我,没有他,我一辈子都不自由!”小燕子看了看心被囚禁的紫薇,笑的更加无奈:“你说,这还讲不讲理?”

思黛笑着落下泪来:“不讲理呀,真不讲理。”

念慈风一样跑过来,委屈的扬手呜呜:“额娘,我摔倒啦,手破啦!”

小燕子收起情绪,吹了吹念慈擦破皮的小手:“还疼吗?”

念慈夸张的大力点头:“可疼啦,还要额娘吹吹。”

小燕子满足她,吹了又吹:“额娘跟你说,疼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不疼不疼,就不会疼了。”

“不疼不疼…”念慈学她念,撅着嘴:“额娘,还是很疼啊。”

小燕子被逗笑了,刮她鼻子:“那你就当心一点,不要磕着碰着嘛,不然阿玛额娘会担心的。”

念慈不满的喊道:“阿玛呢?我要找阿玛,阿玛好几天没回来啦!”她问思黛:“黛黛姨姨,你见我阿玛了吗?”

思黛语噎。

小燕子接话:“不是告诉你了吗,阿玛很忙,忙好就回来啦。”

“那什么时候忙好呀,”念慈掰着手指头算,也算不清:“我都等了好多天啦,我的喵喵一天都不离开她的小喵喵的!可阿玛总是离开我!”

“你就只想阿玛,那要是额娘不在…你会怎么样?”

念慈突然愣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小珍珠一颗颗的往下掉,脸上全是泪痕。

小燕子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慌忙为她擦着泪:“傻西儿,额娘要是不在,你就去找阿玛呀,还有黛黛姨姨,赛娅姨姨,绵亿哥哥,东儿哥哥,思京哥哥…会有好多人陪你玩的!”

念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往小燕子怀里拱:“可他们…都不是…都不是额娘呀。”

小燕子不住的亲吻着女儿的额头,骨肉分离的痛袭遍全身。

思黛不忍多看,郑重承诺:“娘娘,您尽管去吧!我会秉承着您的精神,尽最大努力,守住我们在后宫的成果,不会让那些没有背景的宫人失去支撑,万死不辞!”

小燕子担心的看向她:“思黛,我怕你成为下一个我…”

“那正是我想成为的我!”思黛没有犹豫,微微一笑:“如果宫里也容不下我,正好,我就去种地!”

小燕子和她握拳,星星之火传递交接。

思黛把时间留给坤宁宫,又给紫薇打了招呼,默默出了门。

几位女官正在附近,小燕子的情况是现在最令人关注的,她们见思黛出现,急忙凑上去探听消息。

思黛不胜其烦,她像一个孤单的卫士,以单薄抵抗着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终于发泄出来:“我告诉你们,别看你们现在占到了便宜,可是风水轮流转,如果你们家族也有穷途末路那一天,你们希不希望,那时出现一个皇后娘娘这样的人,让你们的子孙过的有尊严呢!”她悲哀的宣布:“再也不会有皇后娘娘这样的人了,不会有了!她被你们亲手逼走了!”

第五天,夜。

小燕子泡着花瓣澡,在茫茫然的热水汽中闭目养神。

门吱呀开了,浅浅的脚步声靠近。

小燕子未睁眼,懒散的问:“秦嬷嬷,面条做好了吗?我饿了。”

来人未答话,绕到她身后,手指触上她潮湿的肩膀,轻点流连,带给她阵阵的颤栗和刺痛感,她猛地睁开眼,雾气弥漫,她的眼湿润了。

“做好了,要吃吗?”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小燕子抬手向后捏住他一根手指,那手指常年握笔,有了细细的茧,她在那茧上磨来磨去,嘟囔着:“他们做的都不好吃…”

“是我给你做的。”

小燕子扒住浴桶边,她想去拿浴巾,却不好意思站起,只好伸长手够着衣架,无奈还差一点够不着。

永琪也不帮忙,就站在后面看着她。

小燕子没办法,终于回头看他,眸含一汪嗔怨,咬唇开口:“帮我拿来呀!”

永琪和她对视,不由攥紧了手,眼神直勾勾凝望她:“我为什么要帮忙?你就当我不在,自己拿。”

小燕子浮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水随着她的上身荡起一圈一圈,花瓣晃动,无所适从:“你不是在嘛!你不帮忙就出去等着,在这儿看的我心里发毛!”

永琪拨了拨水,抓起满满一手花瓣,漫不经心的撒在她身上,挑眉:“我就不出去。”

小燕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不服输:“好!自己拿就自己拿!你想看就看吧,又不是没看过!”她提了口气,刚露出一点雪白酥胸,又缩了回去。

永琪突然大喊一声:“水里好像有只老鼠!”

小燕子头皮发麻,霍的全身站起,死搂住他的脖子,啊啊的跳脚尖叫,身上的水沾湿了他大片衣服,只能他看的冰肌玉骨凉凉软软的贴着他,反而烫了他的心窝,他眸中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一把拽过浴巾裹住小燕子,然后将她拦腰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小燕子大呼上当,动弹不得,只好拿大眼睛瞪他。

永琪有恃无恐,抱着她走的非常缓慢,小燕子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薄的烟草味,纪师傅给他们上课前,习惯在门外吸一杆烟,进屋时就会飘过这个味道,可永琪身上的味道除此之外,还多了他独特的龙涎香,混合起来异样让人着迷恍惚。

还有,莫名的危险。

小燕子不会忘记,昭闻就是因毒品而死,这毒品里就包括鸦片烟,平常的烟草虽不至有毒,但一样会让人上瘾,永琪…会抽烟吗?他那么痛恨鸦片,她想象不到,他会去沾染烟,她惊觉自己没那么了解他,心里百转千回,也不知该不该戳破去问。

永琪将她放到床上,又拿了两条毛巾,一条为她擦干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腿脚,捻开那上面沾着的花瓣,一条为她擦头发。

小燕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的眼中并没有笑容和轻松,霎时明白,他方才只是用玩闹来冲散离别的悲伤。

这几天,永琪是怎么过的呢?

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永琪出乎意料的没碰小燕子,而是又去浴室里拿回了她的贴身衣物,让她穿上。

小燕子有些错愕。

永琪去了桌前搅了搅面,轻声道:“穿好了快来吃,面要坨了,荷包蛋也快凉了。”

小燕子扣着最后一颗扣子坐过去,桌上照旧是一碗青菜汤面和一盘荷包蛋,是她想吃的没错,这是别人做的再怎么精细都无法代替的。

小燕子吃了口面,盐放的正好,荷包蛋也没有蛋壳了,也是,他们连面馆都开过了,永琪哪还会傻乎乎的不食人间烟火,他为她变的何止这些。

永琪无奈失笑:“听说你嚷着要吃面,秦嬷嬷变着花样给你做了很多碗,你吃了两口又不吃了,很难伺候,只好我来试试看了。”

她就知道,永琪虽没来看她,但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可永琪那里怎么样,她却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他现在笑着悲伤。

小燕子大口吃着,几乎是狼吞虎咽:“这是你第二次给我煮面,煎荷包蛋,”她嘴角噙笑,满足的舔舔嘴:“真好吃。”

永琪幸福的看着她吃,也笑:“那第一次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你亲我!”小燕子摸着嘴唇,哼他:“坏人,你偷偷跟我到厨房,肯定早有预谋了!”

“什么呀,我是怕你饿肚子,亲你是突发情况,”永琪热烈的气息环绕住她,猝不及防的吻住了她的唇,松开,溢出沙哑动听的嗓音:“就像现在这样,情不自禁。”

小燕子依偎在他怀里,往日暧昧情愫仍在心口盘旋,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像在昨天一样。”

“是啊,算起来我们在一起才几年,过的太快太快了,根本不够,”永琪怅然停顿,艰难的说:“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晚,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吧。”

小燕子抬眸:“你不关我了吗?放我走?”

永琪搂紧了她,却说:“我放。”

他们乔装打扮,漏夜骑马出宫。

先去会宾楼看过柳青金锁,柳红高明,又去大杂院看老奶奶、秦爷爷和孙婆婆,小燕子入宫后,想让大杂院的人都搬到好的住处,无奈大家都眷恋老地方,小燕子只好让柳青找人将大杂院整修了一遍,让他们过的舒服点。

这些年,多少人找到了门路离开了破小拥挤的大杂院,包括小燕子和柳青柳红,小虎子和宝丫头这些孩子们读书的,找到工作的,被领养的,住在会宾楼帮忙的,回来也难了,只剩了两三个老人守着。

永燕到的时候已是深夜,小燕子有钥匙,熟门熟路的开了门,牵马进去,孙婆婆他们都睡下了。

小燕子到他们屋外都悄悄扒窗瞄了一眼,没有打扰,环望着大杂院一间间空空的屋子,忽然感觉有些凄凉。

她带永琪进到她旧日的房间,由于没人住,便没有修葺,保留着原样,她摸索到抽屉,点上一盏油灯。

永琪虽然跟她来过大杂院,却还是头次进屋,凑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屋里到处都是卖艺的把式、长枪、铜锣,墙上贴着泛黄开裂的年画,桌椅都掉了漆,床上只铺了条草席,整个屋子灰朴朴的,空气中还有发霉的味道。

饶是大逃亡的时候,永琪也没有住过这样简陋的房间,他呆呆的想,小燕子就是住在这样的房间长大吗?

小燕子无比怀念这里快乐无忧的日子。

“永琪,能陪我在这睡一晚吗?”

永琪走到床前,看到床头柜上几朵她变戏法经常用的小花,摸了摸,笑了:“好。”

小燕子没想到他会答应,高兴极了,去别的房间找来两床被子和枕头,草草铺了一下床。

永琪已经打开了窗子透气,临风而立,傲然的身姿分外孤寂,听见小燕子喊床铺好了,才转过身,两人深远悠长的对望,仿佛隔了万年。

然后两人倚墙半躺,窗外星空半露,赤花鹰扬着蹄子,悠哉悠哉的吃着草,万物无声,唯有他们彼此的心跳,爱意缠绵,可奇怪的是,此情此景,两人并无欲念,只想这样岁月静好的相伴,大概这就是所谓精神上的饥渴。

小燕子靠着永琪的肩膀,十指相扣,毫无睡意,分享着她在大杂院的种种趣事。

永琪笑着听她手舞足蹈的诉说。

小燕子说的尽了,也累了,躺在永琪腿上眯了一会儿。

黑夜抵挡不了凌晨,他们也该回宫了,永琪叫醒她,两人牵上赤花鹰出了大杂院,更深露重,都有些冷,正准备一起上马。

“小燕子——”

听见有人喊,小燕子惊讶的回头,竟是孙婆婆追了出来。

孙婆婆年纪大了,摔过一次后,就拄上了拐棍,因急着追上他们,走路摇摇欲坠的,小燕子赶忙上前搀扶。

孙婆婆是起夜发现他们来了,埋怨小燕子也不说一声,非要塞给她一兜地瓜,让她路上吃。

小燕子感动的收下,嘱咐她保重身体,再来看她。

孙婆婆并不知道小燕子的境况,还以为只是她一次冲动的探望,宠爱的说:“小燕子最爱玩了,出来一趟不容易,和姑爷多在外面走走看看,不用惦记这儿,有空的话,把小西儿带过来,让我见一见就行了。”

永琪对姑爷的称呼很受用,他十分喜欢得到小燕子“娘家人”的认可。

小燕子答应了,觉得自己无论有了多大的成就,在孙婆婆眼里也是个孩子,那年她偷吃柳红的东西,被带到了大杂院,孙婆婆就把她当亲孙女照顾。在她和永琪大婚的时候,永琪邀请过大杂院人进宫参加,可他们怕不识礼数,让她在皇亲国戚面前丢脸,硬是忍着不去。

这群善良的人啊。

小燕子心想,其实,她一直很幸福。

两人骑马前行,孙婆婆在后面挥手,送别离家的游子,颤巍巍的身影似乎被遗忘在时光深处。

凌晨的长安街是如此冷清沉静,百姓们尚未苏醒,商贩也还未出摊,偶尔几只野猫野狗穿梭在长长的宽巷中,赤花鹰步伐缓慢,街道穿梭而过,深暗天地中似乎只剩了他们两人,仿佛悄然游荡的幽灵。

小燕子开口:“永琪,你在想什么?”

永琪的声音轻盈如雪花飘落:“我在想我们曾经看过的那出戏——霸王别姬,最后陪着霸王的,也只是心爱的女人和宝马。”

“我想虞姬也不愿意死,但是有了想守护的人,就会变的勇敢。”

小燕子现在才懂,虞姬为什么要拜别霸王,那是一种深沉壮烈的爱,以一命断霸王后顾之私情,激霸王奋发之斗志,于是碧血化为江边草,花开更比杜鹃红。

好巧不巧,当年绘春戏院里双庆班一出霸王别姬,被帝后赏识,遂扬名天下,带领京戏走向辉煌的时代,所以小戏子们都卯足了劲学这出戏,凌晨就起来练功,渴望一唱成角。这时江米巷里传来小戏子练嗓子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透亮绵长——

霸王啊霸王,我豪气盖世的霸王!

这杀声震天的时刻,这绝境求生的时刻!

一个虞姬为什么就这样让你痴情?难道东山再起的旗帜竟不如她飘飞的衣裙!

一柄短剑为什么就这样让你无情?难道收拾河山的壮怀竟不能容纳你的憧憬!

奔流不息的乌江啊,此刻正在为你哭泣!悲风怒号的垓下啊,此刻正在为你伤心!

……

小燕子直苦笑,看吧,世人还要怪罪虞姬。

她又感到虞姬的魂穿越千年而来,向她殷切呼唤着——不需要人懂。

此时,小戏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骑马经过门口停下,听见师傅怒斥的声音,中气十足:“你从哪儿学来的!”

小戏子委屈巴巴:“这是乌骓马的念白,说书先生给我写的,我想吃透这出戏每一个角色…”

师傅不耐烦打断,声音更大:“那是霸王的乌骓马!怎么会怪虞姬?你要是看不懂这出戏,就别想成角儿!唉!一个个的都没有慧根,京戏要亡啊!”

然后传来小戏子挨打,哎呦哎呦的叫声。

师傅骂的酣畅,打的警醒,正中永燕心思,两人不约而同欣慰的笑了,继续前行。

永琪爱抚了几下马背:“小燕子,我把赤花鹰送给你,这是我的乌骓马,我的飞儿,当年,就是它带着我去大理找你的。”

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马儿,开始只因它有最快的速度,可以带他走,后来几百个日夜相伴,骑射打猎,更陪了他许多重要的时刻,就交了心了。

小燕子已然哽咽:“你真的让我走吗?”

永琪望着将要袭来的黎明,痛彻心扉:“天一亮,我就要宣布你殡天了,宫里没有人会再打扰你,干涉你,伤害你…你自由了。”

小燕子平生追求的自由,如今唾手可得,竟让她窒息,她还是想的浅了,是啊,逐出宫去远远不够,只有这样斩草除根的“废后”,才能让大臣们放心,不会再管她,找她麻烦,这无疑是最安全的办法。

可是这办法虽然安全,却也太决绝啊,她原还妄想有朝一日永琪大权独揽,就能将她从宫外接回去,他们还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个念想,彻底断了。

她伤永琪太深了,可永琪对她的惩罚是彻底的成全。

原来他说的“最后一晚”是这个意思。

最后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皇后…天亮了,她和他,和女儿,和太后、令太妃,和坤宁宫的家人们就得永远隔着森严的宫门和乌泱泱的人群,即使她从缅甸回来来,和他们也只能短暂交汇,见不得光。

小燕子终于崩溃了,泪如泉涌:“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只留给我一晚?”

“因为你骗我,”永琪全身汲取着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一刻也离不开,认命了:“可是你骗我…我也爱你。”

很多无可奈何的堆砌,让永琪也曾不得已违背了他的承诺,带小燕子走入他甜蜜的骗局,她不怪永琪,所以她知道,永琪也不舍得怪她的。

赤花鹰终于走到了宫门口,天也露出微光,这一程终了,他们只能下马,在紫禁城门之下,显得渺小又微弱。

两人距离挨的很近,永琪的下颌抵在小燕子的头顶,她仰头,他也低头看她,眼眸里都蕴藏着难以名状的柔情,犹如山间溪流在暗夜的掩护下汹涌奔腾…鼻尖快要碰到,他们耳鬓厮磨,小燕子头晕目眩,神智也不清明了,只知道眼前的是永琪,指尖发麻,只有游移在他身上的片刻才能缓解,真正抓牢的那一刻,心脏因为过于满足甚至开始阵痛。

“永琪,我的永琪…”小燕子热烈动情的唤他:“对不起,原谅我,我是为了做一个让你骄傲的小燕子!我不相信我们之间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因为我们现在这么相爱!我带着你的爱离开,有和一切战斗的勇气,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要停止爱我!我会骑着赤花鹰回来,这次换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永琪想化进她的骨头血液里,随她而去,就不必忍受这样的酷刑,可是她让他好好的,他只能撑着天,撑着地,不能倒下,声颤欲碎:“好,我等你。”

我亲爱的小燕子。

我用尽余生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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