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和赛娅说完话,出了里屋,赛娅得回学士府照料家事了。
大厅里,小桌子和小凳子分别拿小棍儿卖力的逗着团团和圆圆,紫薇被蛐蛐叫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转睛的托下巴看着,小蚊子和小虫子围着她说笑话,四人都不自觉的观察着紫薇。
念慈眼巴巴望着紫薇,见小燕子出来,郁闷拉她衣角:“额娘额娘,姑姑为什么不理我?”
小燕子想了想,回答:“姑姑现在生病了,不喜欢说话,等病好就会理你了。”
念慈似懂非懂:“额娘要赶快给姑姑治病,让姑姑好起来!”
“好。”
赛娅喊道:“嫂子,我先回家啦,你在小燕子这住几天好不好?”
紫薇没有反应。
赛娅对小燕子道:“这就是愿意,你陪她几天吧,跟她说说话。”
小燕子蹲下哄紫薇:“我去送赛娅,很快就回来哦,乖乖等我。”
紫薇没看她,却轻轻点了一下头。
赛娅看到,倒也不吃醋,只是笑道:“还是跟你亲!”
小燕子感动的揉了揉紫薇的头,然后和秦嬷嬷等宫女出门送赛娅。
等送了赛娅回来,只见大堂空无一人,紫薇方才坐的地方,桌子上只留了串吃剩的糖葫芦,小燕子顿时额头冒汗,睁大眼睛道:“紫薇呢!”
秦嬷嬷安抚道:“娘娘别急,四大才子肯定跟着呢!”
几人匆匆跑向院子,也没有紫薇的踪影,秦嬷嬷对着值班的宫女太监喊道:“紫薇格格呢?都见了吗?”
大门口值班太监说:“紫薇格格刚才和四大才子出门了,不是去找娘娘了吗?”
小燕子顺着回来的方向,拔腿找去。
“紫薇!紫薇!”小燕子虽知她不是自己一人,还是担心着她异常的举动,会出什么乱子,她大喊着,快急哭了:“紫薇!你在哪儿!”
终于,看到小凳子迎面大喘气跑过来:“格格,我们拦不住紫薇格格,她非要出来,现在漱芳斋门口呢!”
小燕子她们急忙追过去。
紫薇正用手使劲的拍打着漱芳斋的门,门上凸出的金疙瘩又坚又硬,把她的手心硌的通红,才子们在后面急的团团转,愣是劝不住。
小燕子扑上去,拉住她的手揉着:“紫薇,你别伤到自己!”
紫薇抽回手,还是执着的拍门。
小燕子着急对人喊道:“快找人打开啊!”
小凳子报信之后就去取了钥匙,马上又跑了回来:“钥匙来了!钥匙来了!”
小桌子接力取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大门,紫薇眼睛亮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又变回之前的黯淡无光,像一个游魂似的往里走。
众人在后小心翼翼跟着。
紫薇腿迈进了大堂,陈设一如往昔,分毫未动,屋里还有折射进来的几道光线,照亮了他们最青春最快乐的年华,因为老天嫉妒,被夺走的幸福,一语成谶…她缓缓坐在尔康曾经最爱坐的椅子上,蓦然,情绪失控。
自从她神志不清后,第一次,像这样痛痛快快的大哭,哭的人人心都要碎了。
四大才子再也忍不住,纷纷扭头抹泪。
小燕子站到她面前,轻轻揽住她瘦弱的肩膀,将她的头拥入温暖的怀中,泣不成声:“紫薇,我把尔康给你找回来!一定给你找回来…”
永琪说,你以为全天下都需要我,其实,只有你需要我…她现在明白了,少了谁,太阳会不再上升,地球不再转动?除了刻骨铭心的爱人,其他人或许都能抚平伤口,春夏秋冬还是会变幻,花草树木仍然会盛放,只有紫薇的世界定格,停留在了与尔康恩爱的黑白记忆里。
第二天傍晚,永琪基本准备就绪,尔泰和赛娅也进宫汇合,四人聚在坤宁宫,说了说明天大朝会的事,说罢四人仍意犹未尽,不愿散场。
小燕子提议道:“我们去放孔明灯吧,祈祷我们能度过所有的难关!我听说西华楼是紫禁城最高的楼,能看到宫内宫外的夜景,进宫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去过,去那里放好不好?”
尔泰和赛娅拍手叫好。
四人出门到院子,紫薇正在到处跑着接落花。
永琪走到她面前,轻声细语,唯恐吓着了她:“紫薇,五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来,把手给我。”
紫薇手掌里全是好不容易接的落花,攥紧了,摇摇头不给。
小燕子过来,指指天:“紫薇,你见过天上飞的灯吗…”她又忍不住哽咽,紫薇当然见过,那时他们两对各站在一起,望灯火闪烁,对着天空祈愿,更对着彼此微笑…她清了清嗓子:“我们带你去看。”
紫薇愣了愣,学着她望天,然后伸出手掌,把花都吹起来到天上,呵呵笑了起来。
永琪和小燕子一人牵起她一只手,带着她朝外走去,尔泰和赛娅在后面静静的跟着。
五人携手并进,四周静寂,只闻微风掠耳轻吟,黄昏降临,山头斜照着火烧云最后的绚烂,他们沿着回廊青梯,盘阶而上。
第一次登上紫禁城的最高点,众人视野开阔,唇角都不经意间露出微笑,俯瞰夜景,绿荫繁花里闪现着金碧辉煌的高大宫殿,黑夜的降临,也并不能减低它的美丽,再往远望去,宫外万家灯火,京城明亮如昼。
小燕子从来没有发现,原来紫禁城那么美,曾经她恨高高的红墙阻隔了她的自由,可多少年过去,这儿已然成了她的家。
四大才子送上来孔明灯和纸笔。
小燕子轻声问着紫薇:“要写字吗?”
紫薇木然的扶栏发呆。
永琪见状道:“我们替她写吧,紫薇的心愿应该是四个字——”他一笔一划,认真写下“平安归来”。
赛娅看到,恋恋不舍的望向尔泰,躲到一边抹眼泪。
尔泰跟过去,柔声劝道:“不就是去趟缅甸嘛,很快的,到时候我把大哥带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赛娅委屈巴巴的嘟囔:“谁知道你去几年呢,说不定,我们还不如牛郎织女呢,一年都见不了一次面!”
小燕子听了一耳朵,笑道:“像牛郎织女那样也不错啊,那句诗怎么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眸光深远:“只要人在心在,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啊。”
永琪双眉一蹙,缓缓看向她。
赛娅流着泪探头:“不在朝朝暮暮,那还有什么久长啊!我们的幸福,不就因为这朝朝暮暮吗?我只要一想到和他分开,就难过的快要死掉了,哪还有幸福!小燕子,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去缅甸!”
尔泰见赛娅激动说错了话,急忙拉了她一下,赔笑道:“小燕子,赛娅不是有意的,她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和我分开那么长时间,口不择言了!”
小燕子耸耸肩,并没计较,赛娅愧疚的看了看她,泄气的趴到栏杆上。
永琪又拿起一个孔明灯,低头,落笔谨慎:“我同意赛娅说的,不是每一次分别,都能有运气重逢的,我们已经用掉了一次…”他说着写好了,抬头看小燕子,目光却更加不安:“小燕子,你不会骗我,对吗?”
小燕子看清了永琪写的字“长伴身旁”,她想起他们成亲时,郎师傅代表神父问她——萧云,你愿意永远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保护他,陪伴在他身边,在每一次回信中倾诉着你的爱意,在每一次早餐时坐在他的对侧,不因世人的侮辱而放弃他,不因容貌的变迁而让他孤独吗?
她坚定的说了,我愿意。
这是她的决心,永远奔赴在爱他的路上。
小燕子执笔,孔明灯上的纸横空,她有些写不稳,可她必须写完,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四个字“不会骗你”。
永琪反反复复,从上到下看了好多遍,似乎要印在脑子里,良久,才点燃了灯芯,放飞了孔明灯,两人的灯一前一后,悠悠飘向上空,经久不灭。
对老天,是不能撒谎的。
永琪相信了,推小燕子到前面,轻捂她的双眸:“闭上眼睛。”
黑暗过后,小燕子再睁开眼,空中到处都是带着美好愿望的孔明灯,红的,黄的,绿的,白的…五颜六色,犹如梦境,流入天际,整个北京城都沉溺在不夜空中。
尔泰和赛娅忘了说话,陶醉在一片灯海中。
永琪道:“我吩咐每个宫人都可以点上一盏孔明灯,每个人都有心愿,上天都该看到。”
小燕子的目光从灯海回转到他身上,他朗朗如日月,那股自信从容,心怀天下的魅力,让她沉迷不已,他们可以不用顾忌老佛爷和宫规,不用再找蹩脚的理由,他让所有人光明正大的将梦灯绽放。
永琪也低头笑看她,两人沦陷在深情的对视中。
尔泰和赛娅挨近了过来,四人一起双手合十,闭眼诚心的祈祷。
紫薇看着浩浩渺渺的灯,越来越远,她忍不住伸手抓去,手中空空,她就心慌的要越过栏杆,好像要跟着那灯飘然远去,终于开口喊着:“尔康…尔康…”
四人听见,急忙睁眼。
小燕子拦抱住紫薇,大声说话让她清醒:“紫薇!尔康不在天上,”她将她的手覆上心口:“他在这儿!在这儿!你感受到了吗?”
紫薇迷茫的摸着自己的心口,慢慢安静了下来,不住的念着:“尔康…不要去打仗…不要打仗…”
灯海在山河绵延,千家万户里隐去,仅剩一点微光模糊在小燕子的视线里,她看不清,那其中有多少惨痛的“紫薇”,写了多少“平安归来”呢,这片安宁不能再让硝烟弥漫…她想赌一赌。
永琪送小燕子和紫薇回坤宁宫安歇,而后独自回养心殿,练了会儿剑,又看了会儿书,沐浴后便去休息,为明天养足精神。
他躺床上想着小燕子在西华楼上说的话,翻来覆去,过了很久才睡着,梦里又出现了曾经那座高悬的宫殿,里面的女子还是蒙着面纱,仍然看不清样子,她走出来,忽然长出了一对翅膀,朝着天空高傲的飞去,只有面纱飘飘洒洒落在他手里,他要追去,就一脚踩空,那失重感迫使他一下子醒来…他心悸万分,还没缓过来,就在昏暗中朦朦胧胧看见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对着他左闻右闻,正要爬上他的床。
他回到现实,嘴角压不住笑,故作不觉,假装迷糊的问道:“小桂子吗?几更了?”
对方不敢动了,捏着鼻子,尖嗓道:“回皇上,二更了。”
“哦…朕睡不着,有点热,你去喊两个宫女,过来给朕扇扇风。”
对方立刻沉默了一刹那,然后更加阴阳怪气:“宫女都睡了,就别打扰人家了,不如让奴才给皇上扇…”边说边凑近永琪的脸,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怀中,帽子掉在一边,露出小燕子惊慌的面容。
永琪笑不合口,揶揄她道:“哪有这么大胆的小太监,敢爬龙床!”
小燕子嘴硬:“谁说我要爬上床了,我是给你盖被子呢!”
永琪手捋着她散乱的鬓发,更笑:“你不陪紫薇好好睡觉,就为了过来给我盖盖被子?”
“对!”
“那盖好了,你怎么不回去呢?”
小燕子气呼呼:“我是要走呀,这不你抱着动不了嘛!”
永琪一松手,看上去特别的清心寡欲。
小燕子赌气站起来,一看永琪也不留,就真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不甘心的折回来,纳闷的问:“你…你现在对我…都没兴趣了吗?”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因为各种事,顾不上欢爱,今晚她过来是多明显的暗示啊,永琪居然这么平静。
永琪好整以暇的支起头:“什么兴趣啊?”
小燕子左歪头,右歪头的打量他,见永琪除了笑,也不说话,就把长辫子散开,头发弄乱,抓着两绺儿在他面前忽闪。
永琪咳了咳,咽了口水。
小燕子兴奋的指着他:“哎!你喉咙动了!”
永琪拽拽领子:“我是嗓子痒。”
小燕子突然趴过去,永琪头一下子跌在枕头上,她一手抬高他的下巴,仔细观测他的喉结,像一条来回跳动的小蝌蚪,一点都不安分,她大叫:“你一定特别痒,动的越来越厉害啦!”说罢她调皮的亲上一口,眨巴眼睛问永琪:“还痒吗?”
“嗯…”永琪这一声嗯的像是怕心脏蹦出来,艰难无比,又急忙摇摇头,双腿不由得抬起,手暗暗抓紧床沿,心想这是谁逗谁呢。
小燕子见他还不动,头挫败的埋在他怀里哀嚎:“完了完了!你对我真的没兴趣了!我要回去好好修炼了,再见吧!”
说罢她挥手要走。
“等一下!”永琪大喊,小燕子得意一挑眉,他却只是提醒:“你帽子掉了!”
这下,小燕子心情起了又落,是真生气了,气冲冲弯腰去拿帽子,永琪两手迅速一搂她腰,稳稳压在身下,她纤细的腰肢抵在他有力的臂弯,他的胳膊渐渐收紧,身子无声地贴合,两人的姿势仿佛亲密无间。
小燕子大眼睛使劲瞪他,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凶,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永琪忍不住捏她的脸:“你就这么没耐心啊,两三下子就放弃了?”
小燕子叫嚣道:“你才没耐心呢,两三下子就认输了,你说,你现在是不是输了!”
永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秀发间轻轻穿梭,一次次摩挲,一次次心动,却还是忍着:“我怎么输了?”
“你压着我干嘛?”小燕子故意放低声音,像是耳边呢喃般,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几分妩媚与戏谑。
永琪起身,解开领子上的一粒扣子,那喉结似乎终于释放了,更显得野性难驯,他衣襟这么半敞着,胸肌的线条若隐若现,惹得小燕子一直想往里探看。
永琪沾沾自喜:“你看我干嘛?”
小燕子:“……”他俩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开始较劲儿。
气氛已经是针尖对麦芒了,也不好举手投降,小燕子也脱了自己的太监服,只剩个薄里衣,钻到被子里躺好:“好叭,我们俩就干睡,谁也不动谁。”
永琪也躺好,和她面对面,她细细的肚兜系带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愈发鲜红,落在他眼睛里一抹艳色,他单手捧着她的脸,气息急促,空着的另一只手将她的腰紧紧控住,不住地往自己怀里按。
小燕子为他的触碰颤栗,嗓音不自觉娇柔如水:“永琪,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永琪当然知道,就是想听她说,他这么忍着,就是想看到她的心。
“因为我睡不着,明明才和你分开,就开始想念,一闭上眼,全是你的样子,你的味道…所以我就偷偷来找你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紫薇醒了看不到我,会闹脾气的,”小燕子眼眶发热:“其实干睡也挺好,看看你就行了…”
“我输了…我也一直都在想你,小燕子,我要你,我想要你…”永琪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小燕子比他更快一步吻上去,或轻或重,不断撩拨。
至此,两人都丢盔弃甲了,迫不及待的剥除所有的阻碍,方才的忍耐爆发出了更大的灵肉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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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穿好了衣服,回身摸着永琪眉骨处的细汗,依恋万千,逼自己狠了狠心:“我要走了,永琪,你好好睡一觉。”
永琪只觉巨大的空虚感袭来,不舍的拉住她的手:“能不能不走?”
“好啦,你要让让紫薇嘛,”小燕子按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明天朝会前,我来给你穿衣服。”
永琪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小燕子失笑:“那我看你睡着再走,闭上眼睛哦。”
永琪听话的闭眼,小燕子轻拍着他,他终于在她的温柔中有了睡意,恍惚听见小燕子吸了两下鼻子,对他说“晚安,永琪”,他笑着沉沉睡去。
翌日,小燕子说话算话,准时过来服侍永琪穿衣。
小燕子今天打扮的也很正式,穿了皇后朝服,和永琪一样的明黄龙纹锦缎, 金冠云肩,朱缨宝饰,全身上下东珠灿灿,映着她格外美艳的烈焰红唇,高贵若神。
小燕子不喜欢浓妆,除了结婚那日,几乎都是淡妆,今日她的妆容却浓得像一团秋天的枫叶,鲜妍明媚更盛那日,似乎要用这色彩掩盖什么,她也不笑,整个人显得冷清又神秘,令人不敢逼视。
可这美是独属于永琪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欣赏,完全挪不开视线。
小燕子娴熟的为永琪穿朝服,每一个纽扣都细细系上,永琪只低头看她发呆。
“好了。”小燕子最后为他正了正红冠,满意的看了看,她的永琪丰神俊朗,顶天立地,真是天生的王者啊。
两人一块照落地镜,端的是天造地设,永琪从背后拥住她,从镜子里看着她:“小燕子,今天我要为你洗清冤屈,我要让他们知道,我选了一位多么美丽善良的皇后。”
小燕子终于一笑,如空谷幽兰嫣然绽放,永琪心神俱荡,为了把这抹笑容留怀里,他甚至愿意像周幽王那样烽火戏诸侯,他想,周幽王也不想荒诞亡国,可他控制不了自己,那是诸侯们最恨的红颜祸水,却是他最爱,最让他开心的人,他们都说愿为君主肝脑涂地,可事到临头,谁又会管烽火台上的君主,开不开心呢?
他这样发昏的想着,小燕子却比褒姒清醒,温柔的开口:“永琪,走吧,我送你去上朝,一会儿你要跟大家好好说,不要发脾气。”
永琪点头,提了提神,和她一起走出去。
满汉诸臣皆集结于晨光初破的乾清宫,满派有索绰罗大人、札大人、富察大人等,汉派有刘墉、纪晓岚、于敏中等,中立派有傅恒、鄂敏、福康安等,福伦、尔泰、海兰察则属于完全的亲皇派,另有和亲王、永瑢、永瑆参朝,寓意今日是国事,也是家事。
永琪肃坐龙椅,威严的俯瞰众臣,他的身姿挺拔,双手分别置于膝上,宛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眉宇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力量,似乎能操纵万物生灭。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又低下头去,全都匍匐在他脚下,无论是敬畏、崇拜还是质疑,都在这份威严面前微不足道。
傅恒一马当先,揭开尔康陷缅之事,禀明箫剑苦衷。
大臣们众说纷纭,除了傅恒、福伦他们开会商量的那些顾虑、方案,抽丝剥茧的,炸出了另一种声音。
索绰罗大人道:“皇上,如果国舅真是为了救额驸,倒算孤胆英雄,可臣担心,万一这是国舅和缅甸通谋,设下的一个陷阱呢?试想,那缅甸皇宫重重宫禁,连我们的探子都不知道额驸的消息,国舅是怎么知道的呢?”
尔泰听不下去,大声回击道:“缅甸这样以假乱真,总不会全无痕迹吧?也许国舅发现了什么异常!国舅怎么知道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怎么救额驸!”
“我理解你救兄心切,可是国舅怎么知道的,当然重要!如果是缅甸六王子告诉他的呢?那缅甸使臣既然主和,他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不是徒惹是非吗?”索绰罗大人连连发问:“如果额驸确实没牺牲,那么有两种情况,一是像使臣说的,他和八公主情投意合,就要成亲了,当为我大清叛徒,更遑论营救了!二是他身不由己,被缅甸强行扣留,那么缅甸别有用心,借使臣之口含糊其辞的告知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又或者额驸真的牺牲了,不过是他们诓骗之词,那缅甸无非意在请君入瓮,借机发难!那么,使臣既为六王子亲信,如何不知国舅在缅谋救?再将国舅扣留,不是更有筹码了吗?他们为什么放任国舅游走于三江城呢?”
尔泰还要反驳,福伦暗暗拉住他,年轻急躁的他,不是对手。
纪晓岚站了出来,将问题抛出去:“照索绰罗大人这样说,额驸救还是不救呢?”
索绰罗大人只能说:“自然要救,但是要思虑周全,”他想了片刻:“皇上,臣以为,我们营救的人应该快马加鞭先到云南,之后马上令国舅回京,这样既能证明他的清白,也能保护他的安全!而且,臣认为绝对不能派福大人前去,他毕竟是蒙古驸马,需要慎重,再者,他和国舅的关系…有些事也不好说。”
海兰察不忿道:“国舅是额驸的挚友,福大人是额驸的亲弟弟,他们是最了解额驸,最可能救出额驸的人,换谁去能有他们用心?额驸为我大清浴血奋战,身陷牢笼,我们如果瞻前顾后,耽误了最佳营救时机,岂不是让将士们心寒吗?”
富察大人接力,回道:“正因为国舅和福大人与额驸关系密切,才容易被情感左右,冲动行事,到时候白白落入圈套,我们岂不是更加被动吗?缅甸如果另有所图,一定会再主动找我们的,不会杀害额驸,我们只有稳住,才能占得上风!退一万步说,如果额驸真的不慎出了意外,也只是个人安危,为了国家利益,个人安危算得了什么!”
尔泰算是听出来了,他们根本不想救尔康,也根本不信任箫剑,甚至尔康死了,小燕子会少了一个最大的助力,对他们更有好处…他不禁感到心凉。
这时永琪徐徐开口:“爱卿说的是。”
尔泰、海兰察等一惊,不解的望着他。
永琪接着道:“个人安危的确比不上国家利益,既然福大人不合适去…朕记得爱卿的小儿子骁勇善战,都做了步军副尉了,不如派他去?”
尔泰明白过来,暗自憋笑。
富察大人瞠目结舌:“回皇上,犬子…犬子才疏学浅,实在难堪大任啊!”
永琪那双深邃眼眸仿佛能直视人心最深处的秘密:“那你觉得,谁堪大任呢?”
满派都怕引火烧身,一时气焰大减。
富察大人急中生智:“于敏中大人的侄子官至云麾使,才智双全,又和额驸熟识,臣觉得可堪大任!”
于敏中立即道:“救额驸是义不容辞!但臣的侄子只是銮仪卫属官,不曾有作战远出经验,臣担心会误事!富察大人切莫谦虚,令郎有勇有谋,擅长奔袭,军中人人皆知!皇上,臣也觉得派富察大人的儿子去最合适!”
汉派大臣一拥而上,齐声举荐。满派大臣不甘示弱,反对声顿起。两派形成对峙之势,谁也不让谁。
永琪任由他们鹬蚌相争,以图渔翁得利。
和亲王听了一会儿,走到正中,持重发言:“皇上,此事说来说去,不只关系额驸,更关系到皇后和国舅!福大人和国舅留缅施救,确实对额驸最有利,但前提是,皇后和国舅品行无碍,与缅甸无瓜葛!富察大人和索绰罗大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事关国家,不得不防!皇上既有立储之意,不知对上次众臣所提废后之事是否有了决断?皇后有无谋害贵妃和皇嗣,有无收留清水教遗孤?请皇上公示天下!”
事态在永琪的预料内发展,永琪做好了准备,不慌不忙:“朕当然已有决断,请众臣静听,贵妃——”
“皇上!”
侧面传来一声微颤的女声,响彻大殿。
小燕子疾步走出来,跨上台阶,傲视群臣。
永琪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福伦、尔泰都愣了。
满朝哗然。
小燕子不管他们的目光,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她要克服的只是自己,她深呼一口气,大声道:“我来告诉你们吧!我没有谋害贵妃和皇嗣,更没有勾结邪教叛国!贵妃的孩子是她自己掉的,她叫我过去,只是为了栽赃给我!因为她嫉妒我有皇后的位置,有皇上的宠爱,她野心勃勃,狠毒至极,差点让我一尸两命!欣贵人和她一样,只要能除掉我,她们什么都会做!
你们都想把女儿送进宫,可我告诉你们,贵妃和欣贵人就是你们女儿会变成的样子,欲望会把她们每一个人变的扭曲!要想没有欲望,做一个懂事的皇后,皇贵妃,贵妃…除非让自己麻木,变成一个木偶人,连做一个正常人的资格都没有!你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会用一生的寂寞换你们的荣耀,你们连见她一面都难,你们不在乎,愿意送就送吧!”
和亲王气的脸都僵了,高声道:“皇上,皇后如此狂悖无状,公然闯进乾清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请皇上…”
“滑稽的是你们!”小燕子毫不留情的打断:“我生在大清,长在大清,我的皇阿玛、我的丈夫都是大清皇上,我为什么要叛国?简直可笑!这些不过是你们强加给我的罪名,我不认!我哥哥、尔康为大清打仗,抛家舍业,都受了重伤,现在敌营苦苦支撑,你们不想怎么救他们,还有心思争来争去?如果不管个人安危,还谈什么国家利益!哼…到了你们自家身上,你们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哪还想什么国家利益,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
满派被指着鼻子骂,群情激愤:“皇上,请立即将皇后逐出大殿!废其中宫之位!”
永琪胸口起伏,精神极度紧绷,只看着小燕子,不为所动。
小燕子冷笑两声,再往前一步:“你们以为我稀罕这个皇后吗!要不是为了皇上,我根本不会再踏进这个宫门!我就是一个老百姓,我是吃剩菜剩饭,卖艺养活自己,在大杂院长大的,最普通的老百姓!赐我再大的姓氏,给我再尊贵的身份,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也不想改变!我为我的过去感到骄傲,那是我珍贵的一部分!真实的我,抹不去的我!你们看不起我的身份,我还看不起你们呢!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你们不为他分忧,反而天天逼他废掉自己的皇后,有没有人臣之心!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自私虚伪!”她摘下金冠,咬牙坚定的宣告:“不用你们废,这个皇后我不干了!我要做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她狠狠将金冠砸向地面,大臣们纷纷躲开,东珠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作何反应了,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时间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沉重。
小燕子没回头看永琪,昂着头决绝走出了大殿。
大臣们都沸腾了,乱哄哄一片。
尔泰急喘着气,激动到眼里闪出了泪光。
他看向永琪,永琪注视着小燕子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尔泰懂得。
永琪看到了真正的小燕子。
让他们酣畅淋漓,让他们尊敬,永远做着他们不敢做的事,永远用闯祸来伪装善良,永远坚持自我。
永琪拿生命热爱的,骄傲的,让他无奈的小燕子。
他不由自主,追随出去。
小燕子没出门,她知道每次她走,永琪都会追过来,毫无意外,所以她等着,却没有勇气看他,只能背对。
“你骗了我,”永琪脚步逼近,声音是暗藏汹涌的平静:“你早就想好了,对吗?”
“是的。”小燕子承认,想的太久了,瞒的太辛苦了。
“我早该知道,我不会败给别人,只会败给你,”永琪停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不再向前:“所以,你要去缅甸…从此离开我吗?”
小燕子心如刀绞,哭喊着:“不是!不是!永琪,我没骗你,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必须去做一件事,做完了我会回来的!我们还有很多的可能,可是失去了尔康,紫薇就再也没可能了!她会死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懂紫薇!天知道尔康在缅甸遭遇了什么,说不定差个一时半刻,他就会出事!我不能等那些大臣商量了,我要带上紫薇,和尔泰一块去救他!”
“我已经派人加急送去了尔康的情况,在缅甸的坐探收到就会立刻查明,和尔康取得联系,同时从云南派了高手先支援箫剑,云南的驻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暗的不行,就来明的施压!那些大臣说什么根本不重要,我不会让尔泰和箫剑撤出,更不会有一丝动摇救尔康的念头,只要尔康活着,我不可能放弃他!你去了,只不过将我最不能碰的软肋送上门,我除了缴械投降,还有其他办法吗?”永琪难以接受,恨恨的说:“难道,你指望司徒慕瑜对你余情未了,你一去,他就乖乖放了尔康吗?”
小燕子转过头,那一双泪水浸湿的明眸,没有了金冠,却依旧闪亮,永琪连看一眼也痛,可他偏要看着,因为每一眼,都在倒数了。
小燕子也不再闪躲,笃定的说:“他会放了尔康的,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司徒他热爱大理,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否则他不会给我哥传信,我哥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来往缅甸,这里面有误会,一定有误会!只要我去把误会解除,他会拼尽全力帮我们的!”
“怪不得他对你念念不忘,原来全天下只有你懂他啊!”永琪心中嫉妒的火焰旺盛,越发嘲讽:“你告诉我,你怎么把误会解除?他凭什么相信你?用你这张脸迷惑他?投怀送抱还是…”
“永琪!你不要说这些话来伤我,伤你自己!”小燕子大声制止,然后壮烈豪言:“我什么把握都没有,只能去赌!我赌的不是他对我的情意,我赌的是一个人的仁慈之心!我们赌赢过一次次,这次我相信也能赢,赢了就皆大欢喜,不会再有战争!对我和紫薇、尔康,还有我哥和尔泰来说,我们别无选择,那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如果那是缅甸的诡计,我们赌输了,也绝不会成为你的软肋,我们会共同赴死!真到了那一刻,请你毫无顾忌的举起屠刀,为我们复仇吧!”
小燕子的每一句话都震耳欲聋,在永琪脑中回响,小燕子就在他眼前,可他怎么都触摸不到,他的灵魂像游荡着:“你们都要去,只剩我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走一条没有你们的路?”
“因为你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那个人!永琪,那么多人阻拦,你都不曾放弃我,我知道你的意志力会让你做成任何事!你说我是很多人的希望,其实我不是,你才是!我是你给的希望…”小燕子柔情凝视他:“你要走的这条路,可能是你摆脱不了的使命,我想让你走的容易一点,不想让你有任何瑕疵…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难熬的,哪怕我不在,你也走下去吧,带着希望走下去!”
永琪盯着她的唇,他那么温柔吻过的唇,怎么能说出如此让他痛心的话,她怎么能亲手在他们之间掘出一条无法逾越的沟渠,可即便这样,他也仍然无法抵抗她的气息,他想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他猛地将她拽到怀里,捧着她冷艳的脸靠近自己,近在咫尺,他能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他却犹豫了,吻了又怎样,之后不过是更难面对的失去。
“我当初真该一箭射死你,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我的这条路就不会那么孤独。”
小燕子跌跌撞撞出了乾清宫,紫薇在宫门外等她,不谙世事的仰望宫墙里四方的天空,拿着糖葫芦慢慢转圈。
小燕子全身还是发抖的,紫薇停止了转圈,殷勤的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小燕子沾了一下,一点都不甜,反而苦的要命,苦到她痛哭流涕。
紫薇皱眉,慌张的用袖子给她擦泪,根本擦不及,想了想,轻轻抱住了她。
小燕子崩溃了,瘫在她怀里,这温暖更令人委屈,她无助的喊着:“紫薇,紫薇…”
众臣在养心殿外静跪示威,不废后誓不甘休。
永琪再也没有了退路,他无法放手,也无法挽留,这种折磨让他快要崩溃了,他直直冲到了翊坤宫,他现在有一腔的愤怒,需要发泄。
画颜刚正半躺在榻上喝药。
永琪独自进来,一手打翻了她嘴边的药碗,热热的药汤全洒在了画颜身上,侍候的两个宫女吓坏了,一个给画颜擦着,一个要去拾碎片。
永琪呵斥道:“都滚出去!”
画颜忍着烫伤带来的痛,暗暗观察着永琪的神色。
须臾,侍卫推了一个绑着的太医进来,默默退出去,关上门。
永琪怒指他们:“你们两个现在就去自首,承认你们干过的丑事,还小燕子一个清白!不然朕就让你们受尽折磨而死!”
那太医虽然狼狈憔悴,但不掩清秀之姿,此时他瑟瑟发抖,跪趴在地上。
画颜看也不看他,扶着桌子,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我可以承认啊,但我就怕承认了,也没人愿意信,”她试探着:“皇上,你比我清楚,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留不住小燕子了!”
永琪眼睛通红,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那药碗碎片尖锐的扎在她手上,背上,胳膊上,可她觉得这浑身都疼不算什么了,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比她更疼百倍。
太医哆嗦着抬头,有些担心的看着遍体鳞伤的画颜。
只见画颜放肆大笑:“我猜对了是不是?这一天终于来了!小燕子要离开你了,哈哈哈哈…你用名望和冷落囚禁我,我就用这身份羞辱你,给你戴绿帽子,我赢了!我赢了!皇上,你杀了我啊!就算你把我们全家都杀了,我也赢了!”
太医完全惊呆了,他从没想过,有人敢和皇上这样叫板,这种无畏让他也不自觉直起了身子。
“朕杀你,还嫌脏了手!”永琪轻蔑的说,他看到他当初留给画颜的短刀正在桌上,拿起扔给太医:“你来杀了她,朕就算你无罪。”
这是他曾经最讨厌的,帝王无所谓的拿人命当游戏,他现在却放纵自己残忍。
画颜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疯了,皇上好像也要疯了。
太医在这一瞬间激起千思百念,冷汗涔涔,他颤手拾起短刀,末了还是丢了下去,嘭的叩首:“皇上,微臣是个医者,医者只能救人,不能杀人!臣自知犯下大罪,不敢求生,但请皇上饶贵妃一命,她只是一个迷失的女人,只想要一丝温暖而已!”
画颜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如果换了她,她不会犹豫的,她五味杂陈,来不及过多思考,最直观的感觉是厌恶这种善良,冷冷道:“谁用你求情!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自作聪明!反正咱们两个都得死,抢什么抢!”
太医心知必死,反而镇定了:“贵妃,你的确狠毒到令人胆寒,你的赢甚至不惜毁了自己,毁了我们的孩子,就像一个战士,不到战死,是不会认输的!但战士为捍卫国家而战,死得其所,你却不知道为何而战,你的战死没有任何意义!你的赢并没有让你解脱,让你快乐,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痛苦!我救的不只是你的命,还是你的心!”
“你住嘴!”画颜抓起地上的碎片朝他掷去,太医的眼角立刻划出一道伤痕,血顺流而下。
太医毫不在意,只有怜悯:“看吧!你还是不敢面对真实的内心!你想要的是人世间属于你的,真心的关怀,所以像你这样高傲的女人,才会看到我!可你只敢承认自己是报复,是阴谋,你要毁灭皇上皇后的爱,来哀悼你逝去的真情!”他大义凛然,深情呼唤她的名字:“画颜,请你的眼睛从皇上身上移开,接受属于你的爱吧!带着爱死去才能得到解脱!”
画颜第一次认真看他,仿佛也是第一次才认识他…那一天只不过是太漫长,她的宫里像死水一样寂静,年轻的新太医过来为她诊脉,临走告诉她外面阳光正好,难过的话就出去走走。他怎么看出她难过的呢,她是贵妃啊,即使是落魄的凤凰,也不会让凡鸟看出哀伤…她因为好奇和他聊起了天,他告诉她现在宫外可热闹了,有一家枣花酥特别好吃,他还说他和师傅去过大草原上为牧民治病,草原上的夜晚很静,有风,有星星,跑起来没有尽头…
他为她描绘外面那个世界,她竟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喜欢听他说话,好像这样就能触摸到一点自由,常常不自觉听到流泪。她也曾有过一丝心动,可她又想自己即将落魄的埋葬到一个小城,这位风头正盛的太医,在宫里有大好的前途,怎会随她而去?想到这里,这丝心动就转瞬即逝,如野蔓疯长出更深的愤恨。
一天天过去,她就要被送出宫去,被人忘记,蒸发在这世间,皇上、皇后、太医、皇宫、荣耀…皆成过往,除了失败,她什么都带不走,她不甘心!她生下来,从来不是为了寂寂无名,她要闹的天翻地覆,她要用血肉杀死自己最后的善良,让所有人记得她。
想不到,在她死前,竟然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这个她没指望过的太医,在她杀了孩子之后,也没有怪她,仍然进出翊坤宫给她治病,现在更是克服着死亡的恐惧,在苦苦挽救她!
这是爱吗?是爱吗…她困惑了。
永琪弯腰捡起短刀,对准了太医。
画颜紧张起来。
她后知后觉的,无法控制的,内心真正的情绪扑朔而来。
永琪只是用刀挑开了太医身上绑着的绳子,他没有了愤怒,沉沉开口:“爱情和死亡一样,来临的时候,没得选择…朕饶了你。”
太医既震惊又佩服的看他。
永琪站起来,睨视画颜:“朕现在杀了你,不过是多了一具没有心肝的尸体,所以朕让你活着,当有一天你懂了爱,你自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他负手而去。
画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她豁出一切想要得到的,疯狂迷恋的,狠心伤害的,对她冷酷无情的这个人,何尝不是在一次次挽救她。
画颜对永琪的背影痛喊着:“皇上!”她泪流满面的承诺:“如果那一天来了…我即刻用这把短刀自裁谢罪!”
从翊坤宫出来,永琪径直去了射击场。
他威风凛凛的骑上赤花鹰,一箭接一箭朝靶心疯狂射着,地上激起阵阵尘埃,赤花鹰被不断的尘埃扰的高亢嘶鸣一声,两只前蹄一下子扬高,几乎要直立起来。
永琪心神俱乱,没有像往常那样驾驭好,一个颠簸摔了下来,右腿传来剧痛。
安德桂急忙带人围了过去,惊恐的喊着:“万岁爷,您忘了太医嘱咐过,您的右腿受了风寒,不能过多骑射啊!您现在又摔了,奴才可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啊…”
永琪被他们扶着,忍痛站起来,斥道:“啰嗦什么,不许告诉皇后,听见了吗!”
安德桂苦着脸:“奴才怎么瞒的住啊!”
“朕这几天就在养心殿住了,”永琪感觉这次疼痛确实异常强烈,咬牙吩咐:“传常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