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带着东儿诚儿,进宫来看小燕子,欢声笑语的用了午膳,姐妹两个说点私房话,便出去遛弯。
永琪抽空来看一眼紫薇,陪她们逛一会儿花园。
秋末百花杀尽,可观赏之物寥寥无几,唯有孩子们不在乎四季变幻,跑着和喵喵玩闹,尽情挥霍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小燕子看了眼紫薇,只觉得紫薇仍是那么娴静优雅,岁月在她脸上不留一点痕迹,仿佛她前半生的苦难都耗尽了,这是上天应该给她的优待,两朝最受宠的公主,这个身份碍不了谁的事,谁也掩盖不了这颗遗珠的光彩,旁的贵妇谈起她来都是羡慕夸赞,不见嫉妒之语,不像自己居于炭火之上,招来的都是毁谤。
是以现在的紫薇总是无忧无虑带笑的,悠闲看孩子们与猫咪追逐:“这小猫养的肥嘟嘟的,西儿还真坚持下来了。”
小燕子自豪的说:“她每天给猫送食物,造小房子,做小衣服,勤快着呢!让她养猫真是个正确的决定,自从养了猫,西儿懂事多了,有责任心了。”
紫薇听说了养猫小风波,与有荣焉:“我要有这么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哪还舍得说她,难得你们两个能稳住神!你怀孕的时候还总担心不会做额娘,我看谁也没你做得好!”
小燕子最喜欢听紫薇夸她了,朝永琪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永琪故意撇撇嘴逗她。
小燕子就悄悄冲他挥拳头。
紫薇早习惯了他俩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觉得他俩在一起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快乐的幼稚掉了血雨腥风,还是那么单纯炽热的阳光,不由得笑起来,又道:“对了,尔泰赛娅来信了,他们已经到蒙古了,蒙古王看见外孙女,喜爱的不得了,恐怕他们要在蒙古住上一段日子了。”
小燕子无比空虚的“唉”了一声。
紫薇失笑:“他们走的时候,你和赛娅怎么抱着哭成那样,几个人都拉不开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燕子感到有点丢人,不好意思的笑:“赛娅在的时候吧,叽叽喳喳的,走了还真想她。”
永琪点评道:“有一种感情是越吵越深,你们俩大概就是吧。”
“但我还是最喜欢紫薇,”小燕子贴着紫薇不分开:“紫薇你得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许走知道吗!”
“不走不走,”紫薇宠溺,凑近她悄悄道:“因为——我也最喜欢小燕子。”
小燕子听了眉飞色舞,别提多高兴了。
永琪笑看这对姐妹花,这两人的感情才是谁也超不过的,他和尔康都未必,紫薇最近常进宫,就是怕赛娅走了,小燕子无聊,但她从来就不说,小燕子把最好的东西永远都留给紫薇,对紫薇的依赖比对他更细腻,两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就是从她们身上才看到了,何必骨肉亲。
可在他们家里,骨肉是用来相残的。
永琪表情沉重起来,嘱咐紫薇道:“紫薇,最近和尔康少出去走动,尤其不要与和府相关的人来往,别人问你什么,你只说不知道。”
紫薇谨慎的点点头,外面已经风声鹤唳了,一张惩治巨贪的天罗地网正在收紧,难保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不拉他们入网,她心有戚戚:“放心,福家一直明哲保身,绝不会出现贪赃枉法的事,我担心的是和孝那里…”
永琪抬手示停,顿了顿,对小燕子道:“这两天找个时间请和孝来坤宁宫吃饭吧,好久没见她了,备上一道麻婆豆腐,她喜欢吃。”
小燕子心事重重的应了。
再往前走,碰见了画颜和三个满军旗女官,众人依次见礼。
永琪眼也不抬:“贵妃,你父亲进京述职,母亲跟着来了吗?”
画颜道:“回皇上,母亲也跟着。”
“那就让你母亲进宫来,你陪着好好转转,”永琪声音愈见威严,眼神横扫三女官,厉色道:“你们三个,有什么事向皇后请示,少打扰贵妃,听见了吗!”
三女官点头哈腰,都是一脸懵,皇上对贵妃到底是个啥态度,好还是不好啊。
画颜低头苦笑,他还是这样为她出着头,哪管伤了谁,得罪了谁。
这时安德桂来报奉天官员求见,永琪便去养心殿,画颜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凄凉,眼底更现锋利。
小燕子突然抽出鞭子往空中挥了几下,三女官花容失色,惊的后退,唯有画颜岿然不动。
“吓到你们了?”小燕子又是一鞭子狠狠砸在地上,面上却笑:“别往前,就挨不了打。”
小燕子查账初始,三女官处处掣肘,让她十分艰难,后来账目查出有误,自然是有人从中攫取利益,小燕子秉公执法,一连裁撤了十数位主管宫人,又选了底层读书上进的人替代,可那些宫人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都有权贵撑腰,她这算是把权贵都得罪透了,加之新人新气象,总要与旧人不同,定出新规矩,可旧例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且国人一贯讲究一动不如一静,大多人在新旧之间很难适应,三女官趁此推波助澜,现在整个后宫怨声载道,闹事频出,乱局之下很少有人能理解小燕子,都说她为了安插自己的势力,急于求成。
紫薇知道小燕子为查账费了多少心力,却落得个吃力不讨好,已经是一忍再忍,无法再忍了,这次挥鞭不完全是冲动,也是有心示威,虽然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还是不妥,但她并不想拦了,她以往顶着私生女的头衔,在宫里夹缝中求生存,处处委曲求全,嫁给尔康之后,虽则宠眷优渥,却也少不得为了福家的体面,事事小心应酬,才换来人人说一声好。
一直以来,都是见了小燕子,她才能释放出某种天性,没办法,她的书香气传染给了小燕子,小燕子的英豪气也传染给了她,加之尔康最称道的就是小燕子这快意恩仇的性子,常说与其生闷气,不如痛快发泄,顾全太多人,反而苦了自己,实在得不偿失。过了这些年,经了这些事,她好像越来越欣赏小燕子这样的人,不再执着于外人的评价。
思及此,紫薇一动不动,同仇敌忾的盯着对立之人。
三个满军旗女官很快镇定下来,严阵以待。
画颜不怕死的迎过去。
小燕子眼风一扫,佯作不觉,反手一鞭子打在她娇嫩白皙的脖子上,红痕顿现。
画颜手抖着,咬紧了牙。
女官们急忙围过去关心。
小燕子冷笑:“贵妃,我练鞭子呢,你怎么自己跑到我鞭子下边?”
画颜拂开女官们,颔首弯腰,姿态愈低:“我没事,只要娘娘出气,打我几鞭子都是可以的。”
女官们纷纷气愤的望着小燕子。
紫薇可见识了这女人多么能豁出去,按住小燕子,从容上前:“贵妃此言差矣,皇后娘娘常跟我夸你识大体,对你有什么气呢?还是你自觉有失,专门来讨这个打?”
画颜颈上火辣辣的疼,声音却很稳当,不怒自威,命三女官道:“你们先回去,我和皇后娘娘、紫薇格格有话要说,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是。”三女官很听她的,正要缓缓退下。
小燕子吹吹鞭子,心道你偏偏伸过来脖子让我打,不说出去谁还看不见,受不了这个虚伪,大声道:“等一下!今天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看见了,就算我是故意的,那贵妃更是故意的,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尽管去嚷嚷好了,添油加醋我也不怕,我还在乎你们帮我多一个坏名声吗?”
紫薇忍不住笑了。
画颜啼笑皆非,看小燕子的眼神似乎有一种复杂的欣赏。
三女官面面相觑,哪见过这等蛮横粗暴,眼神不约而同瞥向画颜,见她照样恭敬之态,遂都憋了气齐声道:“臣女不敢。”接着转身退下了。
小燕子边收着鞭子,边讽刺道:“贵妃娘娘好大的官威啊,就算没了管六宫的权力,别人照样听你的,看来她们眼里只有你这个贵妃,没我这个皇后!“
画颜貌似轻松的说道:“其实六宫无非也是一些家长里短,管好了不见得是多大的功劳,管不好是一定落埋怨,娘娘喜欢,就当作游戏,好好玩一玩,臣妾全力配合。”
小燕子忍受不了她所有的努力都被视为恃宠生娇,眉毛一竖:“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在玩?”
画颜轻笑,并不回答,她冷眼旁观小燕子蚍蜉撼树,若是认真了,反而痛苦。
紫薇气定神闲回道:“贵妃,掌握权力的人,要没有私心的为了大家都好,这样就算出了什么错,最后也都会拨乱反正,赢得众人理解。而以权谋私呢,短了看可能风生水起,但往长了看,必定是势尽则疏,利尽则散!一个人往往陷入了绝境,才会知道真心的可贵。”
画颜笑了笑:“格格,要求一个人没有私心,本身就是强人所难,人人都有私心,都有欲望,为了私心,真假变幻就在一瞬间,从哪里得一颗永恒的真心?”
小燕子逼问:“那你的私心是什么?皇后的位置?你不妨直接说出来,不要再跟我演戏了!”
画颜苦笑,声音柔弱下来:“我说的话,娘娘还信吗?你们认定所有的罪过都在我,人一旦有了偏见,说什么都难改变。”
“偏见?不见得吧!”紫薇紧盯着她:“你敢说跟你无关吗?”
画颜走近小燕子,带了一丝恳求:“娘娘,请您仔细想一想,您怀孕才一个月,这之前太医都没把出来喜脉,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蓄意谋害呢?至于您宫里的盼儿,她的死是不是意外,和您流产有什么关系,我无从得知,现在死无对证,我也没有了权力去查,证明不了清白,”她看着小燕子的眼睛:“娘娘,的确,看起来我就是那个最有可能的凶手,你们怀疑我是正常的,我也不敢自认是一个没有私心的好人,我的私心就是让家族因我之荣更好的施展抱负,为国效力,可我深深明白,皇上和您夫妻一体同心,害您就是自找死路,好好爱护您才能稳住地位,我怎么会傻到重蹈欣贵人的覆辙呢?”
小燕子和紫薇对视一眼,她的话倒有几分诚意,一时也动摇了。
小燕子别扭的问:“你对皇上没有想法吗?”
画颜坦荡回答:“娘娘,我也不用避讳,要说对皇上没想法,那恐怕很难,不止是我,女官们何尝不是蠢蠢欲动!她们如果有心和娘娘作对,并非是因为我指使,您想她们个个出身高贵,都是有主意的,怎么会全听我的?”她适时停顿,又缓缓道:“大家都想讨好皇上,我也很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但是皇上只爱您,这点我早就认清了,您没回宫的时候,对我是最有利的时机,那时候他都不肯对我移情别恋,甚至因为老佛爷赐了我,一气之下搬到了漱芳斋住,现在您都在他身边了,我还妄想什么呢?”
小燕子不知道这事,看了看紫薇,紫薇点点头,画颜如同欣荣一样,以礼教的森严和亲情的绑架强加于永琪,永琪抵挡不了高高在上的皇权,他的反抗,只能是用冷暴力还送于她们,说起来都可怜。
画颜露出点点悲凉,继续道:“真心我只在你们这些人身上见到过,你们离我很近,可实际上也最远,因为我是你们证明真心的敌人,你们排斥我,捧着真心从我面前路过,不会为我停留,所以我还是不相信。”
小燕子目光移到她脖子上的鞭痕,默然无语。
紫薇叹了口气:“宫里是欲望最旺盛最集中的地方,在这里要真心,确实不容易,我们何尝不知道?正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才想逃开这个笼子,才更珍惜彼此,我们逃不开,是还有应尽的责任,必须由我们完成。可是你除了家族的责任,自己想逃吗?还是你享受在这里掌控别人的欲望,根本不想逃呢?”
“皇上和娘娘都希望我可以去寻找自己的感情,可我要怎么寻找?离开宫里,然后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做一个有家不能回,有苦无人诉的可怜女人,只为了虚无缥缈的男人一时的真心?真心不在时,我又该怎么办呢?”画颜垂眸慨叹:“我不像香妃,已经有了那个追爱千里,苦苦等候的恋人。”
“那你总该认识晴格格吧,当初她的处境和顾忌跟你差不多,她是怎么开辟了一番新的天地呢?她现在过的很充实,很快乐,”紫薇提起好友满含骄傲,又锐利的看向画颜:“贵妃,你这么不相信真心,会不会因为你对人就没有真心?如果这样,你大概永远遇不到真心的人,不愿付出,何谈得到呢?”她接着抢先道:“你不用回答我,每个人的经历和立场不同,思想肯定不同,我们在乎真心,很多人完全不在乎,靠利益连接也活的很好,谁都无法理所当然的评判对方,或许你比小燕子更适合宫里,可无论在哪里,我们可以容许没真心,但绝不允许没良心,可以容许利己,但绝不允许害人!”
画颜清晰的感受到了紫薇柔中带刚的力量,不敢小瞧,愈发恭顺:“格格说的是,我会时刻警醒自己,其实我和娘娘一样,都希望皇上好,所以我会爱他所爱,让娘娘也好,请娘娘允许我在宫里有一席之地安身,给我个机会证明清白。”
小燕子和紫薇回到坤宁宫,坐下喝口茶歇歇。
宫女还没退下,小燕子就急不可待的问:“紫薇,王画颜说的真的还是假的?我都分不清了。”
紫薇抚住她的胳膊,等人都走了,才说:“半真半假吧,现在你和皇上对她这个态度,权力收了,傍身的绵亿也不让她养了,在宫里没有宠爱和孩子,肯定不好过,现在她除了以退为进,对你示弱,也没更好的办法。”
小燕子仔细想了想:“有件事…我们可能真的冤枉她了,我怀孕确实谁也不知道,时间太短,流产的时候太医才诊出来,而且我掉进陷阱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对啊,可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是她呢?而且觉得顺理成章,”紫薇不由反思:“难道我们也这么俗气,真像她说的有偏见,认为一个聪明有能力的女人,注定是不择手段的?”
小燕子脑子乱极了:“是啊,所有人都说她不简单,有心机,让我防备她,可是说到底,也没她做坏事的任何证据,她对绵亿、西儿、甚至月月都很好,一个人真的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吗?我最烦被冤枉,所以好怕冤枉了别人。”
“是不是冤枉还不好定论,但是在没有证据前,我们不能想当然的对一个人先入为主,细想起来,这宫里不止她有动机,那几个女官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只能小心观察,慢慢找出蛛丝马迹,”紫薇提醒道:“你在她们宫里得有自己的眼线,你看别人正是利用了盼儿,才知道怎么害你,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小燕子无奈的拍拍了头,在她面前脆弱起来:“紫薇,我好累,我不想做这些啊,做这些又要算计人心,我真的不会算计!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改变,也想做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一句话拐几个弯,不让别人看出真实的我,这样才安全,可我不喜欢这样,我怕渐渐就找不到自己了!所以我还是想直接一点,想什么就做什么,结果把后宫弄的一团糟,永琪嘴上不说,肯定对我很失望。”
“他不会对你失望的,我也不会,我反而很佩服你,”紫薇拉过她拍头的手:“小燕子,你要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想要一个公平,这是很难很难的事,一定会经过一段混乱时期,甚至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实现呢,你如果是一个圆滑的人,可能就不会做这些事了,正是因为你心思纯净,才会做出对的选择,别人理不理解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无愧于心。”
小燕子感动的看着紫薇,释怀一笑,随即提振士气,让思黛和几个信得过的主管宫人过来,商量安插眼线的事。
入夜,永琪回来尤其的高兴,说是奉天鼠疫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他侃侃分享:“这个伍廉得真是奇才!他刚到奉天的时候,人人都在街头抓老鼠,他判断出鼠疫可能是通过飞沫和呼吸传染的肺病,于是发明了一种口罩,让人都戴上,那些外国医都不信,嘲笑他什么也不懂,有个法兰西的医生为了推翻他的理论,带着自己的助手,没戴口罩就直接面诊了几个病人,结果真的感染了鼠疫,短短九天就死了,后来再也没人敢质疑他了!”
小燕子最喜欢听这些奇人奇事,竖着耳朵:“然后呢?”
“然后他把病人按症状轻重分区隔离诊治,带着大家一条街一条街的,对疫区定期喷洒消毒,他还提出要集中焚烧尸体,阻隔传染,老百姓接受不了,都跑到官府抗议,一层一层报到我这里,我顶着压力同意了,其实也担心有没有用,刚才奉天官员来报,伍廉得不负所望,每条措施都被证实起到了作用,打退了鼠疫!现在奉天的老百姓已经可以戴口罩出门了,那些外国医生都说,大清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了鼠疫,简直是个奇迹!”
“哇!太厉害了!你为鼠疫忧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小燕子听的兴奋:“我们喝点酒庆祝一下?”
永琪打了个响指:“好啊!”
两人榻上对坐,斟满美酒,打开窗子让月光和花香透进来。
小燕子浅浅泯了一口酒,坦白道:“永琪,今天你走之后,我打了王画颜一鞭子。”
“我听说了——我就算是故意的,贵妃更是故意的,”永琪学她说话,忍不住笑了:“也就你干的出来!”
“你不怪我给你惹麻烦啊,伍廉得立了大功,那也有画颜推荐的功劳,她父母都进京了,这个时候你是该赏他们吧,要是她娘进宫看到女儿还挨了打,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永琪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就喜欢你挥鞭子,不管面前是谁,你都不怕,张牙舞爪的,有仇报仇,特别的过瘾,特别的痛快!”
小燕子目瞪口呆,嘟囔:“怪不得人家说你吃我什么迷魂药了,这也能喜欢?打你打少了,莫名其妙…”又拉他袖子:“说真的,你先别让她娘进宫了,等她伤好了再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让她娘进宫?”
“看望女儿,人之常情嘛。”
永琪原想这恩赐会引起小燕子不快,谁知小燕子的善良一视同仁,心中怜惜,解释道:“她爹进京名义上是述职,实际上是搜集了不少和珅的罪证,暗中向我禀报,对我大有帮助,所以我才准他夫人进宫探望,以示恩宠,这样才能更好的为我所用,处置和珅已经迫在眉睫,所以他夫人进宫也不能往后推了。”
小燕子皱眉:“啊…那我更不该打了。”
“她就是想要这个打,弄些风言风语罢了,还不至于影响大局,别担心,”永琪安抚的揉揉她的头:“有我给你撑腰,你不用忍着。”
“你一旦拿下和珅,王家就是功上加功,怎么会不影响呢?”小燕子越来越清醒:“王家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有了画颜这个贵妃,他们才能更得力,更和你一心,如果她不在这个位置,家里就不能这么如鱼得水了,我们还天真的劝她出宫去,现在看来,她这个贵妃,哪由得她说不做就不做!”
“我从来不赞同为了更多人,就要牺牲一个人,如果这样,那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被牺牲的那个人,岂不是人人自危了?不尊重个人的意志,整个天下还谈什么自由,”永琪话音一转:“除非这个人自愿牺牲,小燕子,我们不是天真,是告诉王画颜可以选择,很显然,她自己的意志就是留在宫里。”
“是啊,我讨厌宫里,因为宫里没有个人的意志,必须服从,所以想要改变,可是她喜欢宫里,太熟悉宫里的法则了,没有想过改变,而是想要成为被服从那个人。”小燕子支着头,将一杯酒洒在地上,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包括永琪,是少数人,未来可能就是被牺牲的那个,自不自愿,无人问津。
永琪读懂了她这一举动,自己也洒在地上一杯:“小燕子,不管后果,我们敢于改变,正在改变,这就值得庆祝,对吗?”
小燕子灿然一笑,犹如万物盛开,笑的满屋子亮堂,朝他举杯:“敬你!”
永琪亦微笑举杯:“也敬你!”
两人感受到了某种灵魂的碰撞,打心底里的满足和放松,要说的话像流水一样没有尽头。
小燕子猛喝了几杯,终于说出在他面前说出隐痛:“永琪,我今天突然意识到,我怪王画颜只是找个人发泄,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孩子,孩子来了我都不知道,就算他那么小,太医还诊不出来,可我是他的额娘,他在我的身体里,我最该知道他的存在…”
一想到这个失去的孩子,永琪就一股钻心的疼,再想到如果那要是个和念慈一样玉雪可爱的小女儿,他简直要疼的背过气了,不过当着小燕子的面他是绝口不提的,仿佛没发生过一样,这时小燕子提到,一下子戳中了他,是啊,他何尝不是找个人发泄自责,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出来,只低着头。
小燕子察觉到,急忙挪坐到他旁边看他。
永琪撇头不让她看,小燕子还是看到了,他眼睛已是红通通一片,抿嘴强忍着。
小燕子还以为他对那个萌芽的孩子说不上多深的感情,这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心里抽痛,全身心的抱住他:“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提了!我们再生一个就是了!”见永琪还是意兴阑珊,便两指撑起他的嘴角:“笑一笑嘛。”
永琪艰难的笑了一下,呼了口气,抓小燕子的手到他胸口捂着,好像这样才能舒服一点:“孩子…孩子的事,我的责任最大,那一个月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让你身心都很受折磨,偏偏我也受不了你对我有任何一点误解和逃避,纠结来纠结去,才让别人有机可乘,否则你也不会跑…”
小燕子打断道:“谁说我跑了,我只是出去走走,你不找我,我也会回去的,我答应过你不再赌气跑了,说话算话!”
永琪双眸晶莹透亮,明显的惊喜:“你没生气?不是想跑?”
小燕子心道咱两口子玩冷战,说白了,跟个外人有什么关系,永琪喜不喜欢谁那别提多明显了,没人看不出来的,在这上面他装都不装。
“生气是生气了,就一小会儿,很快就想明白了,你又不喜欢王画颜,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我其实还是更气自己不像她能帮上你,不理解你,只会给你添乱。”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不可能一下子事事都相互理解,我们也需要沟通磨合,总希望不说,对方就什么都懂,要求未免太高了,”永琪郑重看她:“所以我要告诉你,关于月月,我真的很抱歉,请你相信我,杀了她不是我的本意,我万分不想牺牲一个无辜的她,来保全我们,但这还是不由我控制的发生了,我也在忏悔,只要月亮还在,我也会永远记得她。”
小燕子感动的一塌糊涂:“我理解,我都理解了,你面上越冷漠,心里就越难过。”
她像小猫一样,匍匐着爬到窗沿上,举杯邀月:“月月,我们又想你了,干杯!”
永琪如她一般也爬过去,拥着她一起看月亮,今夜月光格外明亮,透过层层屋檐洒在他们的脸庞上,平静温柔的回应。
半月后,奉天鼠疫结束,百废待兴,处置和珅的诸事已准备就绪,时机成熟,永琪随即下旨将和珅抄家,最终抄得白银八亿两,竟达国库十五年财政收入,遂将和珅革职下狱,丰绅殷德也被抓起审讯。和珅一入天牢,立即引发了控诉他的高潮,各省督抚、各部公卿多年受他压制敲诈,这时纷纷上书,要求将他以大逆之罪凌迟处死。很快,永琪便颁旨公布和珅的二十条罪状。
和孝多次跪在养心殿外求情,永琪还未决断,不便答她,都狠心未见,和孝无法,便转去坤宁宫。
小燕子劝了她一天也劝不走,横杠在中间的变故,让两人不复从前亲热,和孝坚持要等到永琪回来。
到了深夜,永琪终于回来了。
和孝素面朝天,形容憔悴,憋了一天的眼泪,一见到他就止不住流,扑通下跪:“五哥,求你从轻发落我公公,他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曾是皇阿玛最宠信的大臣,如果凌迟处死,有些太过残忍了!我也无法面对丰绅殷德!”
“和孝,你先起来,”永琪弯腰扶她:“这些事你不要管,你放心,无论朕怎么处置和家,都不会牵连你的。”
和孝拼命摇头,长跪不起,梨花带雨的乞求他:“我怎么能不管呢?那是我的家啊!现在它已经支离破碎了,我还能坐视不理吗?五哥,你最疼我了,我求你了!最后再给和家一点体面吧!”她又求救的看向小燕子。
小燕子最恨的就是贪官,但事关和孝,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看了一眼永琪。
永琪叹气,一咬牙:“好吧!朝上刘墉也建议赐他狱中自尽,朕还没想好,为了你,朕再退一步,就准他在自己家用白绫自杀。”
和孝感激的直叩头,小燕子费了好大劲才拉她起来。
和孝看到了希望,接着小心翼翼的问永琪:“那…丰绅殷德呢?和府其他人呢?”
永琪知道不告诉她,她恐怕寝食难安,终究还是心疼这个妹妹,答道:“和珅有谋不轨,要是丰绅殷德不知情,朕会给他恩赦免连坐,要是知情…”
和孝急急道:“他不知情的!他被公公宠坏了,脑子里只有自己的事,其他事都充耳不闻的,现在他已经被吓傻了,他哪受得了牢里的苦!如果今天我不带给他一句准话,我怕他熬不了几天了!”
永琪一听,更觉恨铁不成钢:“和孝,适可而止!朕给不了你这个准话,知不知情是要查证的!和珅的泼天富贵哪来的,他一点都不关心吗?身为人子,不知道劝阻,只知道享受,让他熬上几天也好!”
和孝委屈的一瘪嘴:“公公性格强势,导致他没有什么主见,我时常让他去劝公公,他也劝过,就是不管用啊!公公能贪八亿两巨款,是一天两天可得的吗?那是长年累月来的!皇阿玛又怎么会不察觉,又怎么会容他?无非是公公才能出众,另有大用,会讨皇阿玛的欢心!一步步纵他膨胀到今日,全是他一人之错吗?现在他讨不了你的欢心,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只能认了!丰绅殷德有错,也是错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永琪越听脸色越不好,猛地一拍桌子:“和孝,你要记得,你除了是和家的儿媳,还是皇阿玛的女儿,是大清的公主!不要一时激动,就失了分寸!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里面关系多少事,有多少掣肘,是简单用讨不讨皇上欢心决定的吗?出现这样一个巨贪,你不想想怎么深思他的过错,反而为他找各种理由,太让朕失望了!”
和孝备受乾隆宠爱,永琪也一直对她亲近有加,没听过一句重话,连日遭变,已是神志脆弱,听得永琪这样责备,顿时崩溃。
“是,我让你失望,我不配做你的妹妹,不配做皇阿玛的女儿,更不配大清的公主!可你别忘了,这门亲事是你给我指的!谁都知道,你登基以来,对贪官深恶痛绝,对这样一个巨贪,早就打算处决了吧?你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下场,为什么要把我指过去!”她伤心欲绝:“哦…我都明白了,你当初是为了拉拢和珅支持你立后,把我当筹码送出去了!你真的把我当亲妹妹吗?要是换了紫薇姐姐,你还能这样做吗?!”
永琪无语凝噎,沉默的垂下睫毛,又气又痛。
小燕子一直没说话,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大声道:“够了!和孝,你五哥他是一个人,不是神!他没必要为所有人的人生负责到底!你嫁给丰绅殷德,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喜欢,你愿意,他有强逼你吗?难道他当初拦着不让你嫁,你就不怪他了吗?没错,谁都知道他对贪官深恶痛绝,那你不知道吗?你不痛恨吗?你没预料到和珅会有这一天吗?你为什么愿嫁呢!你为弥补他的过错,做过什么实际的事呢!你和丰绅殷德山珍海味的享用够了,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不该对你们失望吗!这还没要你们的命呢!你说你五哥把你当筹码,有体谅筹码的吗?有记得筹码喜欢吃麻婆豆腐的吗!现在的情况谁也不愿看到,你五哥已经尽力在保全你了,你要还不知足,以后也没我这个姐姐了!”
和孝完全被小燕子震住,哑口无言,生了世事无常之感,情难自抑,掩面痛哭。
永琪则沉浸在巨大的感动中,这样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尤其这个人是小燕子,她挡在他面前,让他看着用心呵护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了,他什么也不怕了。
他递给小燕子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和认可,小燕子拍着和孝的背,点头让他放心,他把时间留给她们,安心出了门。
三天后,刚满五十岁的和珅在家悬梁自尽。同时查明丰绅殷德确未参与大逆,念及和孝,永琪赦免了他,还保留了他的伯爵称号,并将和家府邸归还。在小燕子的说情下,永琪允许丰绅殷德料理丧事,和珅生前造的陵墓比皇陵都豪华,被下令强行拆毁,丰绅殷德只好另立新坟,草草掩埋了父亲。
一代巨贪惨淡落幕,可他带来的风暴还远未停止。
小燕子和思黛边走边说话。
思黛将近日外面的消息说与她听:“听说和珅死后,额驸成天酗酒,还找了很多女人,非常颓废,和孝公主也拿他没办法。”
小燕子连连叹气:“唉,他们之前感情很好的,丰绅殷德几年了都没纳小妾,两人经历了这么一遭,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思黛与有戚戚焉:“皇上和公主兄妹情深,对额驸已经够宽宥了,娘娘只好时常安慰公主,家里现在只能靠她撑着了,再不好过,也得过啊。”
小燕子点点头,不再继续沉重的话题,遂问她道:“有陆先生的消息吗?”
思黛一副听到冤家的样子:“听说还活着呢,我给他写了一沓信,就回我几句话,意思我看明白了,就是他还不打算回来,要娶黑土地。”
小燕子被逗笑了:“那他能生出什么来,满地的大米土豆吗?会不会认你做干娘呀?”
思黛俏脸飞红:“哎呀,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别说他了,怪无聊的。”
两人正打趣着,迎面正碰上画颜母女。
王家查贪有功,正是如日中天,王夫人得以在离京前再度入宫探女,看上去雍容可亲,笑起来和画颜很像,更多了一份不骄不躁,人淡如菊的气质。
王夫人见到小燕子,从容的行了大礼,温声说着:“娘娘真是光彩照人,让人见了心情就好,怪不得皇上喜欢,贵妃向我提起娘娘,都是仰慕之情呢!”
小燕子瞅见画颜脖子的鞭痕还未完全消散,心想这王夫人倒若无其事的,不像装的,客气回着:“您看上去也很年轻,宫里转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岳大人。”
王夫人急忙道:“娘娘不要费心了,岳大人安排的周到,再没什么需要了,我倒是有一个小礼物,正要去献给娘娘。”她着丫头托盘上前,拿起一条软缎手绢,思黛一看那行云流水的针脚,色彩在太阳下奇美变幻,一点一点溢出,便知是蜀绣。
小燕子展开看来,手绢上绣着一对母女在花丛间牵手的背影,她绣过东西,知道能绣出这样的精品,要耗费多少工夫,大为喜欢。
王夫人见她反应,放了心,笑道:“贵妃以前经常丢手绢,也就是我绣的,她才用的久点,趁着这次进宫给她送来一条,这蜀绣华丽,用着也舒服,想着娘娘说不定也喜欢,就多绣了一条。这上面绣的是您和念慈公主,我听闻您拼死生下公主,慈母之心让人感动,脑中就有了这幅画面,手绢虽小,但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小燕子爱不释手:“多谢夫人,我很喜欢。”
“娘娘喜欢就好,我不能长待了,马上就要和老爷回四川,”王夫人看了眼画颜,眼圈一红:“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贵妃,贵妃在家里被我娇惯坏了,有什么不识礼数的地方,还望娘娘多多包容。”
画颜不由拭泪,小燕子还是第一次见她流露出孩子般的脆弱神态。
小燕子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母女相依。
待和她们分开后,小燕子还不住的看手绢,思黛品评道:“这王夫人看上去倒是挺善良的,现在王家这么鼎盛,也没见她多得意,我猜她在家里是不争不抢的,贵妃才替母上阵。”
小燕子随手剥了个香蕉给思黛:“王画颜的性格估计随她爹,不甘于平庸。”她准备给自己再剥个,将手绢别在身上,若隐若现出一道蓝色。
思黛吃着一愣,随即眼前一亮:“咦,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搜查盼儿的住处,搜到了一盒子金银,那盒子最下面就压了一条蓝色手绢,也是蜀绣,秦嬷嬷拿去绣坊,暗暗和所有绣娘的手法比对过,都有点差别,所以又没了线索,会不会…”
小燕子低头,拿过手绢再看:“对啊!你没听王夫人说,贵妃以前就经常丢手绢,估计丢了也不在意,不知道怎么到盼儿手里了。”
思黛忙吩咐心腹丫鬟将案涉手绢悄悄取来,和王夫人送的手绢比对,秦嬷嬷精于绣艺,细细研究了半天,最终确定就是一个人绣的。
思黛大喜过望:“查了这么久,终于有眉目了!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总会露出马脚的!王夫人要是知道把女儿害人的证据送上门来,还不悔死!”
秦嬷嬷谨慎道:“可是就凭一条手绢,也无法完全证实啊,贵妃可以推说是盼儿偷的,或者捡的。”
思黛分析道:“有那么巧吗?那一盒子金银远远超出了盼儿的份例和赏赐,明显是贿赂,那么是谁给她的?一般手绢都是和衣物放一块,她放在金银盒子里,有点违和吧!按正常推论就是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才归拢在一起。”
“不错,”小燕子信心大振:“不管怎么样,这总算证实了我们的猜想,盼儿就是和翊坤宫有关系!”
思黛试着问:“娘娘,玉佩的来历方便和我们说吗?这些事要串在一起想,恐怕才能通。”
小燕子本不好将玉佩的事说给别人听,但用人不疑,她信得过思黛和秦嬷嬷,便和盘托出了。
思黛又听的神往不已,觉得小燕子全身上下都是故事,更崇拜了:“在太后寿宴上,我远远看过缅甸六王子一眼,啧啧,那个玉树临风啊,他不顾危险闯进圆明园找您,哇!very very romantic…suprise!您怎么总吸引美男子啊,有空教教我呗!”
小燕子大喊:“这不是suprise,是shock!”
思黛伸出食指摇:“虽然dangerous,but exciting!”
“可以啊你,会的都比我多了…”
秦嬷嬷完全听不懂,就感觉思黛这种书香闺秀能和小燕子玩的这么好,还是比较罕见,现在看来绝对是有原因的,咳了一声将两跑偏的人拉回正题。
“娘娘,思黛姑娘,如果玉佩是和六王子有关,那我倒联想起,当初欣贵人害娘娘,口口声声就是因为两件事,一是认定是您授意依兰害绵亿,二就是说您和六王子深夜幽会,怀疑小公主的血脉。你们想,六王子入园肯定打点好了,十分隐秘,如果不细心排查,不会轻易被发现。当时大阿哥发烧,欣贵人说话让皇上不高兴,皇上第二天就让贵妃接手六宫了,就算值班侍卫发现了什么,也是向贵妃禀报,而且欣贵人那几天都忙着照顾大阿哥,也没心情管外面的事。这样想来,会不会是贵妃知道后,刻意引导欣贵人误会的?”
小燕子越想越是,惊恐道:“欣荣连我在云南“假结婚”的事都知道,可见查的多深!但是我总感觉欣荣没这么深的心机,也想不了那么远,她都是直接向我挑衅…难道真是王画颜暗中推动,那也太可怕了!”
思黛起了鸡皮疙瘩,补充道:“依兰也很蹊跷,既然娘娘没有授意她害大阿哥,她当场也只说是误放银雾花,为什么转头对欣贵人翻供说是您授意,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敢凭空诬陷皇后?一定是受了谁的指使!欣贵人不会拿自己儿子的身体来陷害娘娘,况且真是她指使的,依兰当场就该说了,不会留到以后,所以这里面必定另有主谋,让依兰故作迷阵,好博取欣贵人信任!”
秦嬷嬷道:“是啊,欣贵人最重视大阿哥和宫规,贵妃这一步一步,让她对娘娘恨之入骨,皇上又不信她说的话,所以她才出此下策,安排惜秋下毒,嫁祸贵妃…这样就都说的通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算是让这两人使明白了!”思黛简直不寒而栗:“依兰被发配到慎刑司了,我一直让人盯着呢,防止有人灭口,看来,我还要再从她入手!”
另一边朝堂之上,暗潮汹涌。
和珅案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又一个的官员牵涉其中,众臣各怀心思,每次朝会都是一股压抑紧张的气氛。
都察院身为言官部门,有监察百官,参维纲纪之职,这时是最积极的,现任左都御史舒常再次举折奏报。
“皇上,臣参翰林院庶吉士何思钧徇私舞弊,此人是荣昌三年三甲进士,中榜后不思进取,反而奔走行贿,提前获得朝考试题,这才位列前茅,入选翰林院,他行贿的对象正是和珅的亲侄子丰绅宜绵,而丰绅宜绵也是受人之托,这个人就是——”舒常略一停顿,而后大义凛然的喊出来:“明珠格格的额驸,军机大臣福尔康!”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谁不知道福家和皇上的关系,这是要剑指皇上。
永琪握紧了扶手,维持冷静,让人将折子呈上来,一看折子上写两年前丰绅宜绵邀亲友入府品鉴诗画,堂兄丰绅殷德、福尔康均参加,何思钧亦在受邀之列,席间尔康额驸与何思钧交谈甚欢,并赠其一幅字“马到成功”,宴会结束后,何思钧一路护送尔康额驸回学士府。后何思钧拿着那幅字找丰绅宜绵,尔康额驸的随从同去,称额驸口信,请在朝考中代为照顾。丰绅宜绵遂接受了何思钧一万两贿金,向其提前透露考题。
折子写的详尽细致,人证物证皆有,不像空穴来风。
舒常趁热打铁:“皇上,此案事关和府,且牵涉到福尔康、丰绅殷德两位额驸,兹事体大,臣请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提讯全案人员,严切根究。”
永琪沉吟片刻,将折子一放:“准奏。”
尔康等人随后被抓进刑部大牢,等待提讯,消息很快传到坤宁宫,小燕子犹如晴天霹雳,急的团团转,不停的催问永琪何时回来,后又等不及,换上小太监的衣服,直接冲到养心殿。
永琪还在开会,等到人散去,小燕子脚都站僵了。
永琪来不及喘口气,就被她抓住胳膊问:“什么时候能查清!尔康不会干这种事的,他被抓到大牢去,紫薇和伯父伯母一定会急死的!”
永琪拉她坐下:“别急,我知道尔康不会干,这是有心人拉他下水,我就担心发生这种事,还是发生了!但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偏私,程序还是要走的,这样才能还尔康一个清白。”
小燕子没有安全感的搂住他脖子:“永琪,你一定要相信尔康,保护尔康啊!记得我们大逃亡的时候,他写了一句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他是那么正直刚强的人,最在乎自己的清白了,如果不能还他一个清白,那比杀了他还严重!”
永琪低眸温柔看她:“我懂我懂,我会想办法的,你别着急上火,当心身体!给紫薇捎个信,让她放心。”
小燕子瞥见侧边放着她派人送来的点心、补汤,纹丝未动,实在心疼,仰头轻轻摸永琪的脸,吻了吻他的嘴角:“永琪,你最近都瘦了,答应我,好好吃饭行吗?”
永琪抱歉的看了一眼吃食:“我这就吃,你陪着我。”
小燕子让小卓子漏夜前去学士府报信,小卓子不敢耽误,行动很快,回来养心殿禀报。
永琪吃过饭,正在看折子,小燕子已经趴他腿上睡着了。
永琪见状,俯身弹了弹小燕子的脸。
小燕子被弄醒,很不满意,趴在他腿上不起,手报复的拧他的腰。
永琪“嘶”的一声,捏着她耳朵说:“紫薇捎信来了!”
小燕子惊坐起,从桌子上露出头来揉揉眼,这才看见小卓子,急问:“紫薇怎么样!说什么了?”
小卓子不敢漏一句话,仔细回道:“紫薇格格说她相信额驸,也相信皇上和娘娘,这段时间她不方便进宫,怕招来闲话,让咱们不要担心,她会稳住家里,不给皇上添麻烦。”
永琪虽然意料之中,还是倍感紫薇的贴心。
小燕子闻言,更是眼泪打转:“紫薇就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她一定着急死了!永琪,让我偷偷去一趟学士府吧!我还是不放心啊…”
永琪为难的摇摇头。
小燕子也知道不妥,懂事的安慰自己:“好吧,我也要稳住,不能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