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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壮士万里赴戎机

新还珠同人之永忆燕琪飞

何思钧案查的并不容易,尔康承认宴会那日与何思钧过从亲密,但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以往并不熟悉,只是欣赏他的书法才华,听他说不日将参加朝考,写字是为交流书法,送他是为祝福之意,并非暗示其他。宴会之后,两人只见过一次,便是何思钧入选了翰林院,去学士府拜访报喜,带了些水果特产,尔康全然不知随从曾同他去丰绅宜绵处,更未托请照顾。

而何思钧坚持称随从是尔康派去的,意欲帮他入仕,方便日后结党。

丰绅宜绵持中,称尔康未亲口交代他什么,但那随从是尔康心腹,他当然以为是尔康之意。

如此随从的证词就成了关键,偏偏随从同何思钧说法一致,咬定尔康徇私,几经提讯不改,随从还供出,尔康为了答谢丰绅宜绵相帮,在御前保举他为参赞军事,镇压苗民起义,以立功封赏。丰绅宜绵对此称,尔康只与他聊过兵战之事,并未提及何思钧,不过镇压成功被封赏后,他也私以为是答谢。

永琪密切关注,有案子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审问。

这日,他看过舒常呈上来的案卷后,细思其中关窍,对众臣道:“当时镇压苗民起义迫在眉睫,朕询问军机处合适人选,是军机处合议认为丰绅宜绵堪当大任,并非额驸独自保举,这点有军机处保举的折子为凭,”为了保证公正,又问军机处诸臣:“额驸保举的时候有异常的举动吗?有没有威逼利诱你们?”

军机处诸臣纷纷否认,一位重臣答道:“回皇上,当时您问的急,军机处半日之内就要答复,确实是额驸先提议保举丰绅宜绵的,他说和丰绅宜绵谈起过排兵布阵,发现他很老道,可以考虑,只是建议,军机处几位大臣综合比较了几个人选,多数人同意额驸的提议,主要还是因为丰绅宜绵是将门之子,随父和琳镇压过贵州起义,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丰绅宜绵的确兵贵神速,镇压的事情办的很非常好,”永琪又道:“现在丰绅宜绵、朝考主考官、何思钧徇私舞弊没有争议,但额驸从没亲自授意丰绅宜绵帮何思钧,丰绅宜绵也证实了这点,况且何思钧自始至终都没提向额驸行过贿,既然他和随从都说额驸主使,哪有不给主使行贿的道理?这也说不通。额驸一向为官清廉,有口皆碑,他和何思钧很少往来,仅仅一两面之缘,就帮这么大的忙,根本得不偿失,仅凭随从的证词不足为信!”

舒常也赞同,试问:“那皇上的意思是?”

永琪重重道:“朕的意思是秉公执法,确保铁证如山。”

“可是随从并未翻供,是否要开始刑讯?”

永琪谆谆教导:“朕一直反对刑讯逼供,但自古律例如此,也有可取之处,请诸卿切记,乱世才用重典,理乱才用重刑,用刑是最后的手段,一定要慎重!对那些有了证据硬不交代的,可以适当用一下,只要还有其他办法,就不要动用。”

众臣皆颔首受教。

“像这个案子,远不到用刑取供的地步,这个随从和何思钧是什么关系,有没有私相授受,总不至于查不出痕迹吧?”永琪不能表现出过度干预,点到为止:“你们三法司比朕懂怎么查案,用心去查就是了,朕再嘱咐一句,看好随从的安全,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朕唯你们是问!”

三法司众臣揣度圣意,皇上显然怀疑这是有人存心构陷,眼下已经定了查案方向,事关皇家颜面,遂更加谨慎行事。

可越要谨慎,越快不了,紫薇再沉得住气,过了这些天还没进展,也禁不住忧心忡忡。

她虽未进宫,但永琪能体会她的心情,自己也很着急,三法司循过于规蹈矩,不擅机变,福康安体察圣意,献上一计,派人前去监牢假装灭口随从,让随从误以为是幕后主使过河拆桥,诱其招供。

永琪觉得可行,便交给福康安去办,同时让其联合傅恒、阿桂、海兰察等三十余武将上书为尔康作保。

福康安将事情办的很漂亮,很快,随从翻供,称与尔康无关,他是受和珅朋党吴省钦指使,与何思钧暗中勾结,借额驸之名高升,他们自信凭借和家和额驸的地位,无人敢告发,如若真的事发,相约咬死额驸,只要额驸在其中,圣上必保,不会重处他们。

此番言辞查证属实,证据环环相扣,又有武将们的保书,尔康终于被释放,但亦有御下不严之过,自请降级罚俸。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四人约好漱芳斋小聚。

尔康一直仕途顺利,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免有些消沉,精神气少了,见到永琪尤其的愧疚:“皇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那个何思钧墨宝非凡,处处表现的淡泊名利,我跟他说话还挺投机的,想不到背后是这样的阴谋!”他自责极了:“最让我伤心的是,跟我多年的随从,居然勾结外人背叛我!”

紫薇心疼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折磨自己。”

小燕子紧接着道:“就是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这事也不稀奇!谁都知道你和永琪关系好,就等着找你的错处呢!你已经很小心了,要想没事,除非连门都不出!”

永琪道:“小燕子说的有理,尔康,我想和党大概防备到有倒台这一天,这是提前垫好了路,拉你下水,如果朕在你的事上从宽,那么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对其他和党也不好重处,”他拍拍尔康的肩膀:“别人在暗你在明,把你的性格、喜好、弱点了解的一清二楚,你再小心也防不住,不必过分自责。”

还是永琪的话管用,尔康宽慰了很多,更感激他的信任,君心难测,所幸永琪还是没变。

他正色道:“那会不会因为我的事影响大局?如果需要拿我作例,举轻以明重,我不在乎一己荣辱!”

永琪心下感动,尔康为他算是豁出去了,摆手道:“我考虑再三,和珅管的衙门太多,由他保举升任的,外省官员奔走在他门下逢迎行贿的,数不胜数,如果一一查下去,恐怕国无宁日,也要防止有人借和珅案报复。有些官员一时失足,如果能改过自新,还是为国出力之人。我明日会发布上谕,申明和珅案已经办结,不会大肆株连,以安朝臣之心。”

尔康松了一口气,郑重的敬了永琪一杯。

紫薇随后,又单独向永琪敬了一杯:“五哥,朝廷的事我不懂,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让你为难的地方,但是你为我和尔康的这份心,我感激不尽,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中了!”

她一饮而尽,因喝的急,还呛到了嗓子,尔康忙为她拍背顺顺。

小燕子豪气的说:“咱们四个还说这些话干什么,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要我为你们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尔康放松起来,表情也活泼了,逗她:“这我倒信,只是你上刀山下火海,有人该埋怨我们了。”

“谁啊?谁敢埋怨?”永琪也开起了玩笑:“这回我算知道了,你们要是出了事,她就跟蚂蚱一样,跳来跳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拦不住啊!”

尔康紫薇大笑,紫薇默默握住小燕子的手,尽在不言中。

四人一起干杯,尽兴而归。

永琪连日忙碌,散了劲,不愿动弹了,躺在小燕子的床上发呆。

小燕子也不愿回坤宁宫了,卸下头饰,换上睡衣,见永琪躺着,想起一桩事,笑吟吟问他:“听说老佛爷把王画颜赐给你,你气的住到这里来了?”

永琪觉得有点丢人,不想承认:“谁跟你说的,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那你怎么睡的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小燕子唉声叹气:“这是我的闺房哎,你大咧咧的跑这来住,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怎么想?”永琪坏笑的长长停顿,见她被这三字搅的心神不宁,脸似晚霞烧暮,惊艳了他的眼波,伸手一把拉她跌进怀里:“你说呢?”

小燕子捶他胸口:“我的名声都让你败坏光了!”她后颈的发如同丝带拂在永琪的手背上,悄悄的,痒痒的撩拨着。

“要不是还能在你房间待一会,我都不知道在哪喘气了,”永琪闻着她香甜的气息,忽然如梦似幻:“我那时候就幻想,一睁眼,你就这样躺在我怀里,现在终于实现了。”

小燕子的手绵延在他耳边,直至发热:“只躺着吗?”

永琪的身体一向受不了她一点挑逗,尤其在漱芳斋她的闺房里,更加刺激,迅速起了反应,难受的挪了挪,隐忍着问:“你养好了吗?行吗?”

小燕子眼珠笑转:“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永琪扣住她的手,急切道:“别开玩笑,到底行不行?”

小燕子咬唇,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嘛。”

永琪领会其意,翻身将她放倒,手上再也不得闲了:“那…我仔细检查一下。”

小燕子小产以来,两人很长时间没好好亲热了,都有些兴奋,永琪一碰小燕子的肌肤,小燕子就格外躁动,忍不住娇吟。

她一呻吟,永琪就更兴奋,偏碰她敏感的地方,手揉捏着她的酥软,啃舔她后背的燕子胎记。

小燕子一颗心快跳出喉咙了,想要躺平,永琪却不让,他特别迷恋这个胎记,好像这能让他触摸到最真实的小燕子。

他右腿长时间压在下面,麻到有一丝抽痛,这才不舍的动了动,离开那块胎记,嘴唇游蹭到小燕子肩上,紧贴着她的脸,突然,一股莫名的,慌张的情绪弥漫心头:“小燕子,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像是盼望已久的旅行,你知道它早晚会结束,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就会有点伤感,然后倒数着那份快乐…”

小燕子点头:“我南巡就是这样啊,有时候想还不如不开始,但再过一段日子,想起来那份快乐的回忆,还是觉得值!”她纳闷:“怎么想起说这个?”

永琪垂着眼抿唇静静听她说话,然后不住的热吻她的眼尾,声音喘喘:“不知道,可能是觉得我太忙,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小燕子失笑,扭头对正他的脸:“咱们每天都见面啊,还少吗?”

永琪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沉溺了进去,小燕子一眨不眨,温柔盛满了他。

他笑了,无奈叹息:“少啊。”

房间昏昏然在乱转,情人间的呢喃只在两人之间流动,然后激荡在四肢百骸里,肌肤如同两片湿漉漉的花瓣融化在一起,每一寸都在无声呼唤着对方。

接下来是一段平静的日子。

永燕依旧忙碌,交汇只在早起晚安间,仓促而充实的幸福着。

依兰那边有了结果,思黛起先找她身边人套她的话,她很聪敏,只要提到银雾汤事件就避过,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小燕子就和思黛商量,可借鉴福康安的计策,假以灭口诱供,人只有在极度恐惧的心理下,才会说出实话求生。果然,依兰没抗住,招出是受贵妃的大宫女玉儿指使,让大阿哥发热,并嫁祸皇后。

小燕子安插在翊坤宫的眼线也得到了线索,说近日玉儿秘密派一个小太监去一趟直隶,眼线让人悄悄跟着,发现这小太监是给一户人家送钱。

秦嬷嬷查了查盼儿的户籍,正是直隶,这户人家就是盼儿的老家。

永琪得知后怒不可遏,没想到在小燕子第一次怀孕时,画颜就已经暗度陈仓了,他再容不下画颜了,随即让人逮捕了玉儿,禁足画颜。

身边第一心腹宫女被带走,事情即将败露,奇怪的是,画颜仍泰然自若,安静无波。

玉儿在慎刑司咬舌自尽,宁死不招。

即便如此,画颜也难逃干系,永琪准备亲自审问她,值此之际,伍廉得还朝。

永琪隆重接待了他。

永琪回来后,便心情沉闷,小燕子一问才知道,伍廉得没有要任何赏赐,当着众臣的面只说医者本分,不足为道,当初担心难堪大任,还起了退缩之意,全靠贵妃通情达理,这才鼓起勇气,背水一战,最应嘉奖贵妃举荐之功。

小燕子听了冷笑:“怪不得王画颜那么沉得住气,原来是有后招啊!”

思黛也在坤宁宫,觉得这件事难之又难:“很明显伍廉得就是要保王画颜,伍廉得现在名声大噪,王家和伍家是亲戚,功劳和势力都大,这时候要把这件事摆上台面,有点不合时宜,外人会以为皇上忌惮功臣,找理由打压,恐怕会寒了功臣的心…”

说着说着,思黛突然意识到——往深了看,小燕子和欣荣、画颜则代表平民和官宦两个阵营,包括思黛自己,都属于官宦阵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官宦是不会容许平民独大的,处置掉欣荣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至少他们的阵营在宫里还有一席之地,如果再处置掉画颜,那无异于宣告所有官宦的失败。尤其小燕子已经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会屈辱的被动接受平民指手画脚,完全丧失自己的领地。

对他们来说,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思黛预感到,官宦们会绝地反击,拼死也要保住画颜,如果在皇上强压之下保不住,他们将会疯狂的报复小燕子。

这才是皇上担心的,也无法说出口的。

因为娘娘明白了,更会飞蛾扑火,来维护她心中的正义。

画颜那句话此时才真切的让思黛困惑——你真的相信一颗流星,可以改变银河的轨迹吗?

可是,那最简单的是非对错呢?孰大孰小?何去何从?

她同情的看向永琪、小燕子。

她第一次看见运筹帷幄的帝王,也有无助的神态。

过了很久,永琪才开口:“我去和王画颜谈谈。”

永琪驾临翊坤宫。

画颜殿中仍摆着一座牡丹屏风,绚烂无比,灼灼其华,她从屏风后面出来行礼,像是从花中穿过,但鲜亮的紫衣更胜一筹,艳压群花之色。

永琪端坐,严肃问她:“你宫女干的那些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画颜再次面对永琪,已经削减了从前的讨好之态,添了一抹自信,她虽然跪着,却并不胆怯:“臣妾没有,臣妾遵从皇上旨意,一向对皇后娘娘礼敬有加。”

“有没有你我心里都清楚,朕到这里不是要你的答案,”永琪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刀扔给她:“你既然敢做,就知道后果,自己看着办吧。”

画颜万万没想到,猛然一颤,壮着胆子道:“玉儿已经死了,没有证据证明臣妾做过,即使皇上,也不能冤杀。”

“朕要证据干什么,说是你就是你,”永琪面上笑着,眼睛却没有任何情绪:“冤不冤的,你到地府申辩,现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听说过吗?”

画颜跌坐,完全软了下来,叩头:“皇上…臣妾死不足惜,但是您怎么向外面解释,说得过去吗?您不担心臣妾死之后的代价吗?”

“为了小燕子,朕什么都干的出来,”永琪轻飘飘的说,毫不在意:“没了你,朕再选一个有家世的妃子就是了,再大不了皇上皇后不做了,还有什么代价?朕和小燕子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都不怕。”

画颜定了定神,明白他说的并不现实:“不!你有怕的东西,比死更可怕,小公主,太后,百姓,大清…你都放不下!”

永琪探身逼近她,眼神一凛:“朕怕什么不用你管,你怕什么朕很清楚——你怕死!怕死也晚了,”他大声道:“动手!”

画颜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决绝,真切的恐惧了,她颤巍巍拿起短刀,抵在脖子上,怎么也下不去手,崩溃的扔了,泪汗交织落下:“皇上饶命,饶命啊!臣妾是嫉妒皇后娘娘,做了一些错事,想让皇上误会娘娘,疏远娘娘,但臣妾绝对不敢害皇上的孩子!臣妾自第一眼见到您,就心存爱慕,可您心里只有娘娘,臣妾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臣妾自知罪不可恕,但请皇上看在臣妾一片痴心的份上,留臣妾一命吧!”

永琪冷眼看她:“你们都喜欢以爱之名行恶,实际上你们真的懂爱吗?它不该沾染任何罪恶,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止,并且只对一人。”

画颜试着抬头与他对视,连他冷酷的样子都迷恋,认命的低头,苦涩的诉说:“臣妾没有被爱过,是不太懂,您给了臣妾大阿哥,给了臣妾贵妃的尊贵和权力,如果臣妾不奢求您的爱,会平安荣华的度过一生!臣妾何尝不知道陷害皇后娘娘很愚蠢,但每次看到您牵着娘娘,抱着娘娘,那么温柔,那么深情,臣妾都忍不住妄想…皇上,你们的爱太纯粹,太耀眼了,让人无法忽视,还来不及懂,就被渴望占据了头脑,只想得到。”

“所以,你并不是爱朕,”永琪拾起短刀,拿在手里,刀尖仍对着她:“朕答应过皇后不轻易杀人,且念在你举荐有功,救了奉天百姓的命,给你一条生路!朕会暂时保留你贵妃的位份,还让你住在翊坤宫,但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自然生病了,不许提陷害皇后的事,女官们来探望,你只要劝告她们听从皇后,支持皇后,过一段时间,你就拒绝探望,闭门不出,在宫里静思己过,再之后朕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对外宣布你病死宫中。实际上,朕会送你隐姓埋名去奉天怀仁县,你永远不能离开那里,只能拿一点碎银出宫,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就靠自己的双手谋生吧,放下这一身华丽的外表,才知道怎么活。”

这对画颜是难以想象的惩罚,剥夺了她最在乎的东西,将一朵精心呵护的娇花流放到荒地,可她没有野蛮生长的本领。

可笑,永琪对她说过最多的话,竟是对她的惩罚。

“先做人,才会爱人,”永琪将短刀哐啷一放,留置在她桌上:“这期间你要再生事,不按朕说的做,就用这把短刀自裁!没有任何人能救你。”

他抻了抻衣服,毫无留恋的起身离开。

画颜深知永燕的心软和正直,料想没有充足的证据,两人就不会轻易动她,毕竟疑罪从无,两人宁可放过,也不会错杀,她再借外面的形势保护,寻机找个女官替死鬼,也就推的一干二净了,绝未料到永琪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破她的心理防线,断了她的后路,直接果断的宣判了她。

如同斗牛场上,她深陷缠斗中,慢慢的迷失了,眼前只剩了与她对峙的牛,却忘了,真正掌握它们命运的,是台上观看的主人。

她利用主人的善良,却不知,善良会长出锋芒,手段再高明又怎样,主人不喜欢,她就得出局。

斗来斗去,她还是成了那头败牛,被伤的鲜血淋漓,了却残生。

四个月后。

傅恒、海兰察等武将滚鞍下马,入宫直奔养心殿。

永琪正在写字,尔康和数十位大臣在旁观,侍立在侧。

只见傅恒、海兰察随着太监通报急急忙忙走进,都是一脸的严肃,永琪见状搁笔起身。

傅恒拱手说:“启奏皇上,缅甸王猛白带着大军,分东西两路进攻,打进云南!西路已经攻占了打乐、猛遮、九龙江一带!东路也打进橄榄坝、整欠、猛阿一带!”

永琪对缅甸早有戒心,提前指示让云贵总督刘藻布防,不解缅军如何能长驱直入,急问:“刘藻前一阵不是还有捷报传来吗?”

海兰察往前一步说:“皇上,臣在几个月前就分析过,刘藻是儒将,不能带兵!上次的捷报多半是假的,不可相信!”

傅恒紧接着说:“海兰察的分析是对的,臣已经摸清,刘藻实际是打了败仗,却以败报大捷!”

永琪看到过海兰察分析的折子,但他觉得刘藻不至于胆大包天,而且忙于和珅案,没有细究,现下闻言,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刘藻不想活了吗!现在那儿的情况怎样?照你这么说,不是边境许多城市都丢掉了吗?”

傅恒回道:“皇上不要着急,在普洱我们还有一员守着呢!总兵刘德成很会带兵打仗,一定会死守普洱!我们应该赶快调兵救援,和缅甸宣战,势必把他们赶出云南!”

永琪被提醒了:“那普洱情况如何?”

“好像刘藻和刘德成意见不合,闹了一个势不两立!刘德成提出的许多建议,刘藻全部不听!刘德成拿刘藻没办法…”傅恒双手一拱,着急的说:“皇上,臣请旨,带兵去云南!”

海兰察疾步而出:“臣也请旨!”

尔康一直听着,最近几个月,他都在研究云南问题,对清缅边境的情况相当了解,而且他急需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功来一雪前耻。

“恐怕刘藻也不会听傅恒将军和海兰察的,必须要有一个身份不同的人去治他!”尔康坚定的目光看向永琪:“皇上,臣请旨前去!”

永琪看着尔康,知道他去最好,却担心他在战场上有所闪失,有些犹豫。

尔康再上前一步,积极的说:“从这儿到云南,大军开拔过去,恐怕就是冬天了!事不宜迟!臣有信心,一定会打赢这一仗,让百姓远离战火!”

尔康慷慨激昂,永琪的心也被点燃了,哪个男儿不渴望黄沙百战穿金甲,如果不是身在其位,他一定和尔康并肩作战,沉吟再三,终于点头了:“那就你们三人领兵前去!任命傅恒为征南大将军,尔康和海兰察为左副将和右副将!”

三人齐声应道:“臣遵旨!”

第二天晚上,永琪在宫里设宴,为三位将军饯行。大宴过后,永燕康薇四人,再加上接进宫的柳青金锁,去漱芳斋小宴。

紫薇愣愣的,脑中一直回响着大宴上那支英雄出征舞的歌声——

征人远去,就在今朝!

莫为离别苦,当为英雄笑!

小燕子和金锁一直说些好听的话调节气氛,但紫薇一点也笑不出来。

尔康不忍再说伤感之语,加重紫薇的离愁,对小燕子笑道:“小燕子,好久没听你背诗了,有没有打仗的诗背来听听,哎!不准背古从军行!”

“背诗早难不倒我了!”小燕子眼睛一转:“听着啊!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背到这儿,她马上停了,觉得太不吉利了,轻呸了一声:“后面忘了,我再换一首!嗯…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大家都悄悄瞥向紫薇,紫薇已经泪光闪闪了。

金锁给她擦泪,深深感受到她的不舍:“非得让尔康少爷去吗?能不能换个人?”

柳青深明大义道:“别说傻话了,尔康打仗是义不容辞的事,几万大军,个个家里都有妻子,换谁都一样要忍受离别之苦!”

紫薇抹了泪:“是,我不哭了!昨晚我看尔康试上盔甲,雄姿焕发,就明白他是要去实现他的理想,我为他感到骄傲!”

尔康握紧紫薇的手,深情相望:“盔甲衣领里,有你绣的紫薇花,我还贴身带着你从观音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你编了好多层的同心护身符…我全身都包裹在你的期待和热情里,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绝对不会辜负你!”

紫薇倚在他怀里,又含泪了:“你说话要算话!衣领里那朵紫薇花就是我,会天天陪伴着你,我的平安符,会天天保佑着你!”

“我知道!”

永燕感同身受的看着他们,也不自觉的搂在了一起。

柳青再次嘱咐道:“尔康,早去早回,记住这儿有好多的人,在等你回家,要写信报平安!”

“放心,只要有时间,我会随时写信报平安!”尔康松开紫薇,仔细看过他们一个一个关心的面孔,突然感触万千,笑着饮了一杯:“走之前,真想咱们十全十美再聚齐一回啊!可惜太难太难了…”

永琪郑重承诺:“等你回来,我一定把十全十美找齐大聚一场,包括班杰明。”

两人勾拳:“一言为定!”

终于到了出发这一天,太和殿前黑压压的站着送行的人潮,永琪带着众多的亲王、大臣全部站在殿前,马队、仪队、军乐队、辎重队…阵容壮大的罗列着。

尔康的一身镶红旗将服,像火焰般明亮。海兰察一身镶白旗将服,像白云般潇洒。傅恒则是镶蓝旗帅服,站在正中。

三人在大军前,威风凛凛,壮怀激烈。

永琪身着皇帝吉服,头戴红色皇冠,更是意气风发,是他们坚强的后盾,豪气万千的说:“等你们胜利回来,朕一定亲自到城外迎接你们!”一挥手:“去吧!”

号角齐鸣,鼓声震天。

三位将军向永琪行过军礼,就带着雄壮的队伍开拔向前。

文武百官全部弯腰恭送,喊声震天:“祝三位将军,百战百胜,凯旋归来!”

紫薇站在女眷之中,拼命挥手,眼看尔康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出门去。她与小燕子泪眼相对一看,小燕子就拉着她的手一奔。

军队在傅恒的引领下,迤逦向前,蜿蜒数里,转眼间就出了北京城。

到了荒野,忽然有两匹快马从后面飞奔而来,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声:“尔康!尔康!等一等…”

尔康勒马回头,看见那两匹快马狂奔而来,马背上赫然是紫薇和小燕子。

傅恒赶紧举起手来,停止队伍,和海兰察上前向小燕子行礼。

小燕子下马亲自虚扶傅恒起来,看了一眼海兰察,早已冰释前嫌,也虚扶了他一下。

海兰察受宠若惊。

小燕子解释道:“皇上要我和明珠格格代他到城外再送你们一程!傅云带着一队人马,在远远的保护我们。”

果然,远处有一队骑着马的官兵,站在那儿遥望着。

傅恒体贴的对尔康说:“左将军,去和格格话别吧!队伍可以暂停一下。”说罢和海兰察避到一边。

紫薇急奔而来,千言万语掐在喉咙里,送君千里,也只有一声珍重,凄凄叫了一声:“尔康…”

尔康猛的抱住了紫薇,千般不舍:“紫薇,代我照顾阿玛额娘,代我亲亲东儿诚儿!告诉他们,阿玛会凯旋归来!紫薇…珍重珍重!”

小燕子为他鼓气:“你们要发挥所有的作战能力,把敌人打得天翻地覆,落花流水…永琪还有我都盼着你回来,尔康,一定要回来!”

尔康重重点了点头:“小燕子,多陪陪紫薇,告诉永琪,我不会让他失望的!”转头看看在等待的大军,着急的说:“我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了,今天是第一天出发,就延误进度,实在不好!”

紫薇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放,尔康把她的双手阖在手中,紧紧一握:“我必须去了!”

尔康一跃上马,忽然觉得衣服下摆被人攥着,低头一看,紫薇还没松开。他伸手过去,紫薇立即放开衣角,又重新抓住他的手。

“紫薇,”他深深地凝视她:“我会守着对你的承诺,我会言而有信!让我走吧!”

尔康看这样耽误,未免太儿女情长了,一咬牙,狠心的用力一抽手,紫薇握不住,两手乍然松脱。

尔康一马鞭抽在马背上,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疾驰而去,他的声音随风而至:“各自珍重!”

尔康奔回队伍,大队人马立刻出动,旗帜飘飘的远去。尔康回首,但见紫薇和小燕子兀自站在那儿,不断不断的挥着帕子。队伍走了好远,他再回首,还看到她们两人像两个小小的红点嵌在山头。

两人一直等到大队人马都看不见了,才黯然回宫去。

尔康走后,再没有家书传来。

紫薇为了最快得到尔康的消息,进宫更勤了,战情绝密,永琪也不方便过多向她透露,只告诉她尔康平安。

紫薇写了一首离别歌,常常坐在窗前弹琴唱着。小燕子陪着她听,每次都不自觉掉下眼泪,祈祷她钟灵毓秀的云南保佑尔康。

这天,紫薇完全不顾平日的优娴贞静,一路穿花拂柳,飞奔进了坤宁宫,兴奋的抓住小燕子的手:“小燕子!尔康终于给我来信了!队伍已经到贵州了,他一切平安,还在信里写——幸有故人来,如虎添翼,回首向来萧瑟处,只有风雨没有晴!这个故人肯定就是箫剑,他去帮尔康了!晴儿没有跟着去。”

小燕子睁大了眼睛看,忽然眸中一亮,叫道:“贵州…对!是我哥!一点疑问都没有!他一定听说了尔康去打仗,不放心,过去帮忙了,他对云南最熟悉,和尔康又默契,有他帮着,你安心多了吧?”

紫薇眼中充泪,唇边带笑,简直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是啊,我和尔康何德何能,能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太高兴了!”

两人正说着,永琪明黄的身影跨入,见两人兴奋异常,还来不及问,小燕子已经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激动的说道:“我哥去帮尔康了!你看!”

永琪接过家书看了一遍,喜悦万分:“我说傅恒战报里提到的百夷人军师是谁,原来是箫剑!他估计不想显眼,才扮成百夷人,”越说越羡慕:“唉…我真想和他们一起去,打一场酣畅淋漓的仗!”

小燕子开解道:“你要做到的是没有仗打,这比打仗更重要。”

这话颇有哲理,永琪展颜笑了。

紫薇看着恩爱的两人,情不自禁的疯狂思念尔康,看起来愁绪重重。

永琪见状,分散她的注意力,朗声道:“走,今天放松放松,带你们和孩子们去听戏!”

宫里照样是歌舞升平,日子久了,人们几乎已经忘却了云南在打仗,紫薇虽然思念尔康,可是渐渐的,也不再那么溢于言表,只有在漆黑如水的夜里,她常常睡不着,对着月亮祈福。

直到一日,小燕子刚睡醒午觉,紫薇就领着一个人进宫,再度打破了宁静,带来了新的风浪和考验。

小燕子怔忡之间,瞄见一个宫女打扮的清秀女子,一时没认出来,待看清之后,已是狂喜,上去热烈的拥抱:“妍雅!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妍雅环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来回穿梭的宫女,又看着光彩夺目的小燕子,难免生了距离感,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好姐妹,有些拘束,但是眉目间的高兴掩藏不住:“民女参见…”

不等她拜,小燕子就拦住她,吩咐人上佳酿美肴,三人坐到位上说话。

原来是墨声和妍雅一道来的,路上还经过了很多周折,不过最后总算拿着小燕子当年赠与的项链,找到了学士府,墨声是男子不能随意进宫,因此只有妍雅自己来了。

路上种种困苦,终于见到小燕子,妍雅很激动:“小燕子,你居然真的是皇后,我还是不敢相信。”

小燕子微微一笑:“妍雅,不管我什么身份,我还是我,一点都没变,你不要拘着了!”

妍雅羞涩的露出笑容,看到小燕子毫无架子,放松了些。

一番简单寒暄过后,小燕子想她一定遇到什么事了,忙问来意。

妍雅笑容消失,一口气叹了又叹:“不是我的事,是昭闻出事了!大理府负责云南打仗的一部分粮草辎重,昭闻自告奋勇,柳伯伯就交给他了,他也顺利送到前线了,谁知道军队一看,那粮草里面竟然掺了大量的银珠粉!这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品,负责的总兵当即就把他扣下了,昭闻也说不明白,总兵就把他交给当地府衙,准备押解回京发落!”

紫薇听了,想起尔康后背发冷:“昭闻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前线将士正在辛苦的打仗,他这是存心扯后腿啊!”

小燕子摇头:“昭闻不会干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妍雅连连点头:“小燕子,你了解他,他虽然心思单纯,但是很正义,绝对不会干出卖国家的事!柳家找了很多关系去大牢里见他,墨声跟着柳伯伯去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说让墨声记得给司徒老爷送药!柳伯伯都急病了,拜托墨声代他进京向皇上皇后求情,并务必交给你们一封密信!”

小燕子急问:“什么信?”

妍雅掏出来,小燕子和紫薇共看,双双大惊。

小燕子大声吩咐:“小蚊子,赶紧去养心殿请皇上回来一趟,就说我有急事!”

永琪几乎同一时间,也得到了更为详细的奏报,他匆匆赶回来,看了信,迅速判断出来:“这是缅军进攻的路线图!”

“回皇上…是的!”妍雅面对永琪很紧张,说话都有点颤,小燕子鼓励的看着她,她稳了稳,按墨声教的话一字一句学着:“这图是司徒留给昭闻的,让他交给柳伯父,只让柳伯父一个人看,柳伯父看了之后,本想快马加鞭直接呈报给皇上,但他为人很谨慎,怕日后路线图有变,被人知道和缅甸王子私下往来,惹上怀疑,所以只以自己分析战况的方式奏折给了皇上。”

永琪回想起来:“不错,朕看到过,当时还觉得他分析的很有道理,批示嘉奖,加急传阅给了总督刘藻,后来缅甸也确实是按路线图进攻的,可恶的是,刘藻不会带兵,好大喜功,提前做好了布防,居然还能打败仗!”他肃色道:“这后面的路线太重要了,刘藻如果不及时告知傅恒他们,恐怕会贻误战机,来人…”

妍雅急忙道:“皇上,柳伯父同时已经派人,加急送去尔康额驸那里了!”

永琪大大松了一口气,明白的说:“柳府尹这是要朕念在他的功劳上宽恕昭闻,也是表明柳家的忠心。”

妍雅激动的下跪:“皇上,昭闻和国舅爷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娘娘都知道的!他如果要背叛国家,就不会把司徒的信给出去了,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请皇上查明真相,救救昭闻!”

“起来吧,妍雅!”永琪负手踱步:“这事没那么简单,云南那边已经查出来,昭闻确实和一个女人合伙做过贩毒生意,关键是他本人也不否认。”

“怎么会呢…”妍雅震撼不已,恍然想起:“他是迷上一个女人,我见过一次,那个女人长的很面善,楚楚可怜的样子,身上香气飘飘的!昭闻喜欢的不得了,眼巴巴的追着,难道她是…她是毒贩?”

永琪表情凝重:“有可能,等昭闻被押解入京,再作结论吧!”

过了两个月,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昭闻终于被押进京城了,在大理寺监牢候审。

小燕子和墨声一起去见他。

昭闻穿着囚服,早已不复当年那个神采飞扬、无忧无虑的青年,脸上也没有了单纯,只有浓重的愁绪。

他见到小燕子,咧嘴露出一丝熟悉的朋友微笑:“小燕子,又见面了,你还是那么漂亮。”

小燕子忍不住心酸,给他带了很多好吃的,边拆食盒边问他:“昭闻,你怎么会沾染毒品呢?今天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实话,否则我们都救不了你!”

昭闻以前最喜欢搜罗好吃的,如今看着精致的食物,却没有任何欲望了,筷子拨弄着饭菜,也不往嘴里送:“实话就是我干的,没什么可辩解的,我喜欢毒品,想发财。”

墨声怒吼道:“你胡说八道!你缺钱吗!你是在保护谁?那个女人吗!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替她担着!”

昭闻这才有了生气,反驳道:“不许你说她!跟她没关系,就是我干的!”

墨声摇他的肩膀,失望至极:“你清醒一点吧!这是往军粮里掺毒啊!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家人吗!他们都会被你牵连的!你要他们跟你一起死吗!”

说到家人,昭闻才动容,眼里有了泪光,向小燕子请求:“小燕子,我家人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求你想办法救救他们!”

“我救不了,只有你才能救他们!”小燕子百思不得其解:“昭闻,你到底为什么啊?”

“你会救的,我知道,”昭闻信任的看着她:“小燕子,我以前不理解你为什么不选司徒,你不是不喜欢皇宫吗?现在我都理解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为了她,我可以死。”

“爱要爱值得的人啊,否则那不是爱,那是傻!”小燕子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不会干的,你受了那个女人的蒙蔽是不是?她现在在哪里呢?她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吗?你爱她,她爱你吗?”

昭闻提到那个女人,仍然嘴角带笑,回味一点点幸福:“她没过一天好日子,从小就被欺凌,被践踏,独自承受着世上所有的恶意,挣扎着求生存…小燕子,你遇上了很多好人,可她遇见的全是坏人,总该有我一个好人吧,你们都不懂她的。”

小燕子愣了,她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但她被昭闻那种忘我的付出,沉沦的深情打动了,她在永琪身上也看到过,那时候,也没人懂永琪。

墨声还是觉得荒谬:“我们是不懂,命都没了,谁懂?”他痛惜无比的紧握昭闻的手,企图唤醒迷途的灵魂:“昭闻,兄弟!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还这么年轻,我们还要很多好玩的地方没有去,好多好吃的没有尝,你真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昭闻沉默闭眼,流下一行清泪。

两人还是没能说动他,在大理寺提讯时,昭闻没有任何辩解,承认罪行,签字画押,呈到了御前。

墨声不住恳求小燕子再向永琪求情。

这事与尔康之事不同,就算是冤枉,昭闻自己也认了,小燕子真的不知道怎么向永琪开口。

吃过早饭,她陪念慈画画,念慈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她都心不在焉的应付,念慈顽皮,趁她不注意,摸了一手的墨水,又去抹脸抹衣服,弄得到处都是,她身上也沾上了。

小燕子看着一片狼藉,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收拾,突然就爆炸了:“你画个画都不老实!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摸墨水,不要摸墨水,你为什么不听呢!”

念慈被凶,扬着满是墨迹的小脸,哇哇的哭起来。

小燕子更大声:“别哭了!哭什么哭!不要一遇到事就哭,知道吗!”

秦嬷嬷赶紧将念慈抱去洗脸,又让宫女将桌子收拾干净。

永琪与小燕子心心相印,听说之后就专门回来一趟,先是哄好了念慈,回来看小燕子,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风扑面而来,开春了,坤宁宫新开的海棠花迎风绽放。

小燕子没有任何心情观赏。

永琪挨着她坐了下来:“小燕子,对西儿耐心一点好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关心她了。”

小燕子挫败的摸着头:“我知道,我不该对西儿发脾气,我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能依靠的只有永琪,还是问了出来:“昭闻必须死吗?我相信他如果知道是毒品,绝对不会做的,他只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小燕子,你知道什么是毒品吗?去年京城有名的富豪,西林府的公子为了吸毒品,败光了所有家产,几辈子的财富化为乌有,更丧心病狂的是,他犯毒瘾的时候打了怀孕的妻子,一尸两命,家破人亡。”

小燕子紧皱眉,毒品的后果第一次血腥的展现在她面前,她静了下来,凝神听他说。

“大清的茶叶、丝绸和瓷器出口到大不列颠,挣到了巨额白银,但大不列颠的产品却并不受大清的百姓青睐。所以他们就想了个恶招——向大清倾销鸦片毒品。仅仅三年,从印度走私过来的鸦片就有二百多万斤,这和缅甸走私过来的银珠粉一样,他们都希望吸大清的血,强大自己的国家!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西林公子的惨剧将不再是个例!我们的百姓、士兵都成了烟鬼,没有人有尊严,没有人保家卫国…未来,我们将面临最残酷最屈辱的战争!”永琪缓缓的眸光划过她:“凡我大清子民,如果明知毒品误国误民,还以此谋利,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原谅!包庇,也不可原谅!”

小燕子一震,格外沉重,她此刻强有力的感觉到了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子民就是她的孩子,孩子的康健是当头大事,她如果执意救昭闻,以一己之私破坏朝廷法纪,怎么配当皇后!昭闻可惜,那些被毒品危害的人又何尝不可惜呢!

“我懂了…我身为皇后,人人都在看我的态度,这时候最不能自私,昭闻是我的朋友,反而…”她哽咽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流,模糊望向窗外的花朵,声音悠长:“听说毒品是用罂粟花做的,罂粟花美丽妖冶,但会要人命,人一旦沾染,明明知道会危害自身,但就是戒不掉!或许,昭闻对那个女人的爱情,就像毒品一样,他心里明白,所以只能赴死。”

永琪将她紧紧抱住,胸口晕染了潮湿,和她一起承受那汹涌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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