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决裂
洛枭感觉自己似乎在梦中。
他撑着一柄纸伞，行走在烟雨微朦的初春，如织的雨丝沾湿了他的袍角，四周唯美却寂静，了无人烟。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明明及其陌生，他却觉得无比熟悉。
若有所觉，洛枭缓缓转过身，视线正好撞进来者冰蓝色的瞳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笼罩了他。
“你... ...是谁？”他开口问，却莫名地，自己想到了答案。是了，虽然容貌、身形，甚至声音都截然不同，完全没有任何能将二人联系起来的地方，但是，在眼前这双清亮的眸子里，洛枭看到了，仅在她一个人身上感受过的，深邃隽永。
那女子温婉一笑，并未回答。漫天细雨润湿了她皓月般的银发，这样孤高倨傲的她，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洛翊寒，你可，记得我？”她终于开口，声音飘渺而空灵，他浑身一震，目光锐利起来。世间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人，现今都已经是尸骸，除了寒烟的羽卫、离卫和她们。
洛枭薄唇轻启，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凌家余孽！”
“哎呀，被认出来了呢... ...”她凑上前，挑逗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可是，知道了这件事的人，似乎都活不长久哦... ...”她趴在他身上，软软的像是乖巧的猫咪，散发着檀香，致命的诱惑。
洛枭眼神一凛，佩剑瞬间出鞘，直指她的脖颈。她闪身躲开，柔弱地捂住心口，“洛枭哥哥，奴家差点便死于您剑下了！”
“莫要忸怩作态了，你绝对躲得过！”他手上挥剑动作不停，语气寒凉。
她掩唇，似是因为把戏被看穿而娇羞，“诚然，我受得了，可是你别忘了，我现在用的可是雪澜祎的身体，她从小孱弱，这般折腾，估计，就活不下去了... ...”
“什么？”洛枭身形一滞，生生改变了刺向她心口的力道，旋即收了剑，和她拉开距离。
她步步逼近，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弱点，“不信，你捅我一剑试试？”
他尚在愣神，她已经快步欺身上前，只一瞬，他手中的长剑已经贯穿了她的心口。
白如新雪的裙裾被赤红浸透，她仿若断了线的偶人，软到在他脚边。剑尖不断滴下血珠，砸在她白皙的脸上，狰狞了惊为天人的容貌。她的头发和瞳孔一点点变回他熟悉的样子，泼墨般的长河、魅紫色的深渊，古井无波。
浮生将尽前的最后一刹，她唇边绽开一抹妩媚邪气的笑意，“洛翊寒，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祎儿！”软榻上昏迷已久的男子倏地睁开眼睛，一直守在近旁的雪凝烟吓了一跳。
洛枭强撑着坐起来，后怕地攥紧拳头，“烟儿，祎儿呢？”他的声音因为长久未说话而嘶哑，又重复了一遍，雪凝烟才勉强能听明白。她撇撇嘴，愤然道：“洛枭哥哥真是心善，自己都这般了还关心别人，那个疯子倒好，看洛枭哥哥无力约束她，回本家打算取代烟儿！”
“她... ...离开了？”洛枭问道，发觉语气中竟然带了自己都惊诧的，微不可察的不舍。看到雪凝烟摇头，他紧张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也不再强撑，躺回了软榻。
但如果，梦中的场景是真的，那他的祎儿岂不是会... ...
他捂住心口，颜色极淡的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不行，祎儿不可以被他连累！烟儿虽然也是女儿身，但她至少有寒烟在手，又有雪家嫡长女的身份倚仗，不怕风云诡谲，祎儿却不一样，她有的，不过是他的庇护。
更遑论，祎儿的身体里，可能还附着了凌家亡魂化成的厉鬼。
... ...
正胡思乱想间，帐门被人撩开，雪澜祎端着药盅进来，换下了守在营帐里一整夜的雪凝烟。
“将军，您醒了... ...”她扶着他半坐起来，端着瓷盅喂他喝药。洛枭敏锐地嗅到了浓郁的药香中隐约的血香，顿时惊惶失措，挣扎着要回身看她，差点连带着雪澜祎一起摔下软榻。
她将药盅放到一旁的几案上，费力稳住他的身子，“将军，您才刚刚醒转，有什么事情，奴家代劳即可，莫要勉强自己。”
洛枭审视地仔细打量着她，注意到变成她银白色的发尾，目光幽深，状似平淡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午膳用什么，可她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终于... ...在放弃永生的神格之后，她也不得不放弃他了吗？
或者说，她终于要被放弃了吗？
心头划过几分释然，洛翊寒是雄鹰，志在天穹，他不该，也不可能，被任何事情所负累。现如今，她是他的负累，他想要搏击长空，自然必得舍了她、丢弃她、忘却她。
正常。
“将军这是怎么了？连奴家也认不得？”她拼命压抑着汹涌而出的情绪，佯装疑惑。
心中盘桓已久的猜疑似乎得到了确认，洛枭的神色更冷，丝毫不因为她的疑问惊惶动摇，厉声道：“你并非雪澜祎，对否？那么，你又为何冒充她，为何接近我，为何随我来到这荒凉之地？”
真正的雪澜祎去了哪里？
你到底是谁？
她生硬地挤出一个笑，眼底满是慌乱无措，明知解释无用反而会令他更加不信任她，她还是试图解释，“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奴家就是奴家，何曾欺瞒过您？”
可是洛枭的眼神分毫未变，坚定的敌意和浓烈的杀气满溢中军帅帐。
罢了！她几不可闻地叹息，跪在软榻前，朗声道：“将军英明。奴家确是雪澜祎，不过，并非将军喜爱的那个祎儿。奴家领家主之命，时刻跟随将军左右，如觉察将军对诸世家门阀不利，需传书密报，以保雪家无虞、护天下大族无祸。”
“祎儿，我真是看错了你！”洛枭的目光中早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强烈的恨意让他大病未愈的身体不住发颤。
她依旧跪着，不发一言，就让他如此相信吧。恨着她，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桩益事，于她亦然。
至少，未来十数年，他会记得她。
这，就足够了。
洛枭祎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雪澜祎洛枭哥哥，我有自己的苦衷，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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