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真相
九幽皇都,皇家书库最高层。
她席地而坐,皓月般的银发铺陈一地。她手中的青竹卷轴历经了千百年漫长岁月,其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勉强能分辨出,是九幽文字。
她闭了闭眼,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再睁开时,已经是赤红色,属于永生神族的瞳孔颜色。传说,世间存在着一个永生的神族,其族人银发血瞳,寿命无尽,饮下他们鲜血的普通人也得以长寿百年,但是,万数年来从未有人得知这个家族的半点消息。
其实哪里有什么永生神族,永生的,自创世以来,就只有她一个。
活了这许久,她用过无数个名字,见证过数不清的朝代更迭沧海桑田,选择留在九幽,原因无他,只是天下仅此一处与外界隔绝。作为城奕鸾,她受九幽万民景仰,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圣女”的职责,为城家理政安民开疆拓土百余年,之后,她倦了,跑去雪家,做了不受宠的庶出小姐。
原本,她是将这须臾数十年当作一场游戏,可是不知不觉中,已经沦陷其中,再脱身不得。
也不知,这般入景,是好还是糟... ...
“你果然在此处...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她收起卷轴,抬眸,目光正对上拄着龙头杖蹒跚而来的老者。
安以沫已经是耄耋之龄,曾经窈窕挺拔的身体如今佝偻得不像样,她将卷轴放回原处,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以沫,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反而到这里来了?”
“城奕鸾... ...你竟这么快便回来了,说实在的,我很惊讶。”安以沫仔细打量着她,白雾氤氲的瞳孔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清明。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穿着嫣红嫁衣的少女,由夫君引着,到倾音宫请求她赐福,不过转眼,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
她没应声,倚着窗棂,眺望皇都街巷的烟火繁华,半晌,才道:“以沫,我入景了。”
“他如何?你此时出现于此处,想必... ...动手的是墨儿还是玄儿?”
“城墨。”
... ...
安以沫想了想,“并非无法可解。你可还记得... ...”
“神格跌堕?若真的有效,那我还用得着一直活到现在?”她毫不客气地讥嘲,但是旋即想到了什么,眉心一凛。是了,以命换命。
神思瞬间清明,原来,那本不知何人所著的医方典籍中,封底笔锋凌厉的“以命换命”,竟然是这个意思。那人倒也着实胆大,这样有违世理的方法,也敢堂而皇之地写下。
不过,虽然有违世理,但是抵不过有效啊!
“多谢!”她诚恳道。身形没有半分阻滞,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安以沫的视线中。安以沫愣了一下,拄着拐杖徐徐笑开,小墨儿,休怪你祖母,祖母不过提了一句,选择可是圣女她自己做的!
九幽皇都,倾音宫。
“陛下,这可是圣女阁下的寝殿啊,您真的不能入内!”簪缨侍者挡在寝殿门前,为难地看着仗剑要闯的城墨。
城墨神色一冷,利刃出鞘,剑锋直指面前张开双臂阻挡他进去的簪缨侍者,语气半点都不和善,“孤就是进去看看而已,如若被圣女发现,也是孤一力承担下所有责任,你莫要阻拦!孤是君子,不会对圣女有什么阴邪心思,你放心便是。”
“真的使不得!”簪缨侍者毫不妥协。城墨无奈,只提着剑在倾音宫里发了一顿脾气、砸毁不少珍贵的摆件器皿、损坏了大半古书典籍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朱红色的大门外,他抬头看着巨大的镀金牌匾,眼里充斥着慌乱和茫然。
她这次回来,似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甚至开始在乎起一个人的死活,完全没有了先前淡漠世事的从容。他明明应该欣慰,可是,现在却没来由地觉得无比慌乱。
“哥,怎么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城玄的声音响起。城墨摇摇头,强自压下心底的不安,转身回皇宫。
身边是和他如出一辙的脚步声,城玄落后他半个身位,默默追随,一如过去十七年中的每一天。“玄儿,如果,我真的错了,且不论如何都没办法弥补,你会怎样看我?”
“不怎样啊!哥,不要担心,我回一直在你身后。”他浅笑,许下,一生不离不弃的承诺。
大漠,中军帅帐。
雪凝烟一脸诧异地看着身前卓立的少女,又不安地瞟一眼软榻上沉沉昏睡的男子,悄声道:“你竟还记得要回来?!各大家族平叛的大军近在咫尺,九幽又被防守得密不透风,你好不容易才用洛枭哥哥困住我,如今又回来,有何筹谋?”
“不高兴告诉你!你只需记得,你雪凝烟,雪家嫡长女,用自己的心头灵血救了你的洛枭哥哥。”雪澜祎毫不隐讳地说。
雪凝烟心头一喜,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作出高傲的姿态,“喏,你这个疯子也并非一无是处嘛,还想出了办法。不过,你可记清楚了,救了洛枭哥哥的人是我!”
“出去,别在这里聒噪!”雪澜祎冷声道。
似乎察觉到了她不同寻常的语气,雪凝烟乖乖离开了,自然,她没忘记冷言冷语嘲讽她一通,奈何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令她有那么几分不太痛快。心道晦气,雪凝烟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帐篷,耐着性子饮了一盏茶,便开始坐立不安。
雪澜祎确认过周围无人,挡好帐门,闭上了眼睛。
魅紫色的瞳孔逐渐被赤红占据,她睁眼,满意地看了看铺陈大半个帅帐地面的银发,抽出袖筒中的匕首,毫不犹疑地自伤放血。
浅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樱花的清香愈发浓重,她后颈的浅淡花钿逐渐消弭,刀口涌出的血也变成了暗金色。
她喂他喝下加入她血的汤药,欣喜地看着他苍白的脸红润起来,有用!
到了此时,她也不在乎这样做会给自己引来什么祸事了,踉踉跄跄地起身,收拾好帅帐内的腥狞,她脚步虚浮地离开,换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雪凝烟进去。
“祎儿... ...”软榻上,洛枭浓密纤长的睫羽颤了颤,薄唇轻启,唤出魂牵梦绕的名字。
雪澜祎... ...
可是,雪澜祎,还存在吗?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