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语成谶

Chapter10. 一语成谶

从大漠深处回到军营当晚，洛枭就发起了高烧。各帐的军医都被紧急召集在中军，冰敷、擦酒等偏方都试过了，降温驱寒的草药也换了一副又一副，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你们都是怎么当得医官？连最普通的风寒发热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雪凝烟焦急地朝一众军医吼，他们全都默不作声地跪在地上，承受着她毫无道理的迁怒。

雪澜祎掀开帐门走进来，目光扫过整齐跪在地上的军医们，落到刚才在营帐中大动肝火的雪凝烟身上，顿了顿，对诸位军医温声道：“今日劳烦各位大人了，大人们先回去休息吧，奴家在这里守着就好。”

军医们抬头看了看雪凝烟，见她没有什么表示，起身鱼贯而出。

“烟儿，你留下！”雪凝烟原本跟在军医后面，撩开了帐门准备出去，闻言只得收回手，转身冷冷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带着一贯的凌人高傲，“雪澜祎，不要以为你姓雪，就真的是雪家的小姐了。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无论怎么胡闹，将来还不都是要代替本郡主去和亲！”

“与此无关。我要你留下并非要对你做出什么你害怕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洛枭中了九幽的蛊毒？”雪澜祎微凉的指尖触及男人的前额，灼人的滚烫。

雪凝烟的心思何其活络，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犹疑道：“你是说... ...让本郡主放血救他？”略微一想，又道：“别痴心妄想！本郡主千金之躯，怎么会为一个叛徒自伤？诚然，我喜欢洛枭哥哥，但是这样明显无用的亏本生意，本郡主可不做！”

“没想让你来做。”雪澜祎一边不屑地说，一边挽起袖子，露出纱布包裹着的手腕。

雪凝烟呆呆地看着她拔出匕首，面不改色地划开自己的手腕，将她的血喂给软榻上昏昏沉睡的洛枭，嗤笑，“你难道不疼？呵，我忘了，你怎么会有感觉呢？母亲没说错，你真是个怪物！”

“随你怎么想。”摸着他的额头，感觉到他的体温降下来了之后，雪澜祎才用已经沾满血痂的纱布裹住手腕，起身离开。

真是傻，雪凝烟看着她逐渐变模糊的背影，摇摇头，雪家人的血液有驱毒之效早就被证明是假的，何况就算是真的，她一个卑微的庶出女儿，又哪里来的至纯血脉？荒谬！

中军，离卫主帐。

雪澜祎提笔在素帛上潦草地勾画涂写，昏黄不定的烛光下，一张药方逐渐成形。“谁说无用？雪家的藏书，烟儿你还没看过几本吧，禁书区应该更是连进都没进过。但是，别忘了，做了九年扫洒婢女的我，可是有无数机会接触这些... ...”

就连诸如以命换命这类的逆天邪术，雪家也是有记载的。

她不清楚自己得到这些记录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如今也不在乎了，只要能救他，于她而言就已经足够。反正寒烟已经完成了需要代替他做的事情，雪凝烟背后有雪家的势力，他们归于她麾下应该也能安稳地度过余生。

她不欠谁的了。

裹着纱布的伤处不停地渗血，如雪的白很快被染成了刺目的红，左右今夜无法安睡，雪澜祎索性披了一件青色罩袍，悄无声息地溜进当作厨房的营帐。

虽说行军一般都条件恶劣，但是厨房里面的食材还是比较丰富的，说不上应有尽有，但是基本的那些却也一样不少。切洗蒸煮忙活到深夜，一张长长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糕点。

虽然风味各异，形状也各式各样，但是它们都如出一辙地泛着若有若无的血香。这满满一桌，深究起来并不是糕点，而是为他续命的药。之前她将药混在滋补的药膳里，气味、口感都遮掩不住，他应该是起了疑心，谨慎防备，近几日领兵在外，那瓶药丸碰都没碰。他防备过了解药，可是对验过毒的糕点还是没有太多的戒心，雪澜祎也随之调整了解药的配方，将药融入糕点，药效依旧。

将一碟碟糕点分甜咸两味装了，她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双腿，提着那两个食盒去了雪凝烟的营帐。

“你... ...这是什么？”雪凝烟疑惑地看了看两个打开的食盒，半晌没研究出这到底是什么，只得问道。

雪澜祎佯装困倦地掩唇，“不经意”地露出一截还包扎着已经毫无止血作用的纱布的手腕，“你觉得呢？”

“你可真下得了手... ...”雪凝烟做反胃状，嘲讽道。

仿若未闻，雪澜祎起身，毫不见外地捞了一个白玉盏，斟了一杯浅碧色的茶，细细品起来，“不，是烟儿你，真的下得了手。这些可都是你亲手做的，不要记错了！”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就赶紧离开，本郡主看着你就觉得晦气！”她没好气道。明明她是出身更尊贵的那一个，可是每每与雪澜祎相处，她都感觉自己才是处处受他人掣肘的那一个。

看到雪凝烟一脸不爽的表情，她轻佻地笑了笑，没再多言，抬步离开。

“烟儿？”洛枭刚刚醒来，略一偏头，就看到了趴在榻沿的少女。她长及后腰的青丝披散着，鬓间的秘银流苏坠若隐若现。应该是在他床前连续守了好几日，她睡得很沉，军营里震天的喧嚷也没有将她吵醒，洛枭如是想，眼神中不觉带了一丝柔软。

似乎感觉到他醒了，雪凝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水雾氤氲，见他醒了，喜悦溢于言表，“洛枭哥哥，你终于醒了！你昏迷的这几天，烟儿都要担心死了... ...”

“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他的声音嘶哑，还带着多日昏迷留下的虚弱，她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雪凝烟点点头，却又担心他会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而让她回去休息，故而努力挤了一抹笑出来，“洛枭哥哥，烟儿不累。烟儿就是想在这里想陪着你... ...”

洛枭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并未明说是否允许她留下来继续陪他。

雪凝烟小猫般蹭了蹭他的掌心，眼波流转，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妩媚动人。

九幽，天堑。

九幽深居群山之中，地势险峻，寻常人进出只有一条重兵把守的山路，但雪澜祎作为寒烟前盟主身手了得，不是一般人，于她而言，这天堑尽管险要，姑且算得上一途。

所谓天堑，说白了其实就是一道深谷，约莫千丈深，百八十步宽，绵延十数里，深谷两侧数十里皆是密林，荒无人烟。

这么大的边防漏洞... ...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抽出一根长鞭，摇了摇头，九幽的那些谋臣将军们，真的应该换上一换了！手中银色的鞭子末端在对面的一棵树上缠了三四圈，雪澜祎在身后的一棵青松上借了力，轻轻松松越过深谷，进入了九幽地界。

换上灰扑扑的九幽平民的装束，雪澜祎将装着素色裙裾的包袱丢下深谷，把鞭子缠在腰间伪装成束腰，朝最近的一处村路走去。

城玄、城墨，是你们先背弃约定，对他下手的！我答应你们的，一分不差地都做到了；你们欠我的，如今，我亲自来讨回了！